一
门‘嘎吱’一声开了，被风延续进雨点的音律。
小巾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用力合住门外的狂风和像是被风刮来的晚上。然后轻轻走到忙碌地婆婆面前。
“婆婆，你很忙吗？”缝纫机的声音依然规律的运行着。
“是啊。”
“真的吗？”
她突然停下来，面向小巾，用手摸着他的头“傻孩子，我骗你干什么呀。”说着在皱纹堆里硬是挤出一点空隙再补上一个笑脸。
“我——”小巾的眼珠在小小的眼眶中打转，东望望西望望，特别心虚地发出颤抖的声音“您看，”他把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胸前慢慢托起，婆婆推了推老花镜，小巾的小手里躺着一个布偶小女孩，除了乌黑的长发就是胸前被撕破的布里露出来的棉花。男孩的手像一具棺材盛着她，“我在一只小猫的嘴里抢来的……”
“小巾真有爱心……”婆婆的眼睛深邃得让小巾的思想不受控制得掉了进去。
“这么漂亮，丢掉多可怜呀！”
“你可别指望我……”她又重新坐回缝纫机前，手脚忙活起来。“我老啦，无所谓啦。可我得养你呀！你才七岁，你懂什么呀？给她缝缝补补的时间我能做多少事情呀！”她舔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我只能给你无限的爱和很少的生活费。我希望你过得好，我也希望你开心，可是去做那些无谓的事情，既浪费针线又荒废时间……，你是我最疼爱的宝贝，我……”缝纫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巾十分沮丧地蹲到墙角写作业。他拿起那只短短铅笔，抚平薄薄的作业本，写着自己工整小巧的字。
外面的雨还在下，整个大地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婆婆还在絮絮叨叨，只是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低沉……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夜在老人的眼里是一本旧相册，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老人儿时留下的一个个回忆。
她终于忙完了一天的活计，疲乏地扭了扭筋骨。当她看到在墙角熟睡的小巾，又坐了下来，缝纫机的声音像滴进水里的墨水一样慢慢融进了夜里。

第二天，小巾似乎已经忘掉了昨天那可怜的布偶娃娃，他很开心地去上学了。放学的时候，他在十字路口与小芦和扣子道别，三个孩子三条小路。
还有一条落下一地空荡荡的晚霞。
他看着夕阳一点点破灭，亮亮的眼睛闪啊闪啊。脚下每踏起一步，就扬起一缕尘沙，有些落在他裤子上，有些落回地上。
东方的暗已慢慢袭来，血红的夕阳紧紧凝聚，仿佛最后一个战士徒劳的放手一搏。
小巾开始小跑，好像善良的天使受不了残忍的血腥。他眼睁睁看着夕阳化成山尖的轮廓，看着夜的胜利小旗燃到了山尖。他才停下来。
他又是喘着气轻轻将门合上，微笑着看着婆婆。
婆婆露出古灵精怪的表情“又这么急着跑回来，你不会又捡回来一个什么东西让我缝补吧。”她无辜地看着他“一个就够累死我了。”
小巾回想她的话，“您……”
她得意又委屈地笑了笑，瞄了瞄某个地方。
他高兴得跳起来，搂住婆婆细细的脖子，狠狠地亲了她一口，然后奔出了门。身后还传来几句唠叨。
小巾在杂草丛里蹦啊跳啊，偶尔还有萤火虫飘过。连蟋蟀都传来异样的叫声。
一不小心、脚下一块大石头绊了他一下，于是他扑倒在软软的草地上。他翻过身来，脸上还黏着一根小草，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看见闪烁的星星，耳边响起扣子富有哲理的口气：夜的深是因为夕阳的哀怨，而星星是它们最后留下看看世界的眼睛——扣子总是说出耐人寻味的话来。
小巾‘扑哧’笑了出来，在荒芜的草地上傻笑让人觉得他呆呆傻傻的。不过旁边根本就没有人。
过后，又有朝霞满天，为以前的失败卷土重来。不停地……重来……


二
柳絮的停留背着一段长长的疲惫，枫叶的燃烧绽放一路涩涩的告白。
两个男孩从路的左边闹到右边，传来快乐的嬉戏声。后面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女孩慢慢地走，手里抱着本陈旧的书。
“扣子，你为什么总是看这一本书啊。”
“你不嫌重吗？要不要我来帮你拿？”小芦习惯地向扣子献着殷勤。
扣子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这是从我家的阁楼里发现的，它经历了很多呢。它说它知道老鼠为什么怕猫，还有它是怎样在孤独的黑暗里存活的等等。”
两个男孩捧腹大笑“哈哈，扣子，你应该问问它老鼠什么时候变得不怕猫，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担心我的小白会和小黑打架了。”另一个则已经笑得说不出话。
两个男孩的笑深深勾住了女孩的眼睛。

早晨他们从三个不同的地方走到了一条路上，晚上他们又从同一条小路走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眼看着就要到了十字路口，小巾突然加快速度跑到前面挡住两个小伙伴的去路。
“怎么啦？”小芦看着小巾。
听见关问，扣子才把视线从书转向小巾。
小巾得意地在书包里左翻翻右翻翻，取出一个布偶娃娃，脑袋还支不住地左右倒。
画面定格了几秒，风却肆意疯狂。
一阵揪心的笑打破了宁静，两张小小的安静的面孔转向小芦。都没有说话
小芦忍着平静下自己的表情，却又总是夹杂着几丝笑意。“小巾……哈哈哈……连扣子这样的小女生都不玩过家家了，你多大了啊……哈哈哈哈……”
小巾委屈地撅起嘴巴，“我……你……你不了解、你懂什么……”
“我不懂……”他强忍着严肃的嘴角又溜出一声嘲笑，“……我不懂你是不是还会做饭给她吃啊，哈哈哈哈……”
“没有的。”小巾仍然耐心地解释，“我看见她的时候被一只小猫咬着，连肚子里的棉花都露出来了。”说着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本来穿得很漂亮的，可是婆婆没有漂亮的布，只能将就一下了。”他又坚定地把目光投向他们“我想你们……”
“想我们一起陪你玩过家家？哈哈哈哈……”小芦还没等他说完就插了一句。“这比扣子能听懂书的话还要荒唐。”他撑着要，像大哥哥一样，“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扣子没有理他也没有生气。小巾伤心地低下了头。
“其实扣子还好啦，女生总会幻想自己有一根魔法棒，把石头变成王子……可是你就不对了，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玩女生的东西呢？我们要的是顶天立……”
小巾怒怒地瞪了小芦一眼，气得把娃娃往地上一摔，奔到小芦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我不是在玩过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