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愁煞人，秋风秋雨之后是冰天雪地的冬天。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大雪淹没了田野，严严地覆盖起村舍农庄，放眼望去，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白雪，沿河都是厚厚的坚冰，宽阔的汪娘河也不例外。
冰封的河面和柔软的雪地成了假日里孩子们的乐园。在这娱悦喜庆的年假里，家长们对小孩子也多数不去严加管束，因此孩子们便放纵地开心地玩。他们一群群地跑到雪地里去打雪仗，去堆雪人，胆大的还跑到汪娘河上去溜冰。孩子们的欢乐情绪还感染了一些成年的大姑娘和小伙子们，在这少有的冰天雪地里，他们也纷纷地走出户外，融进了孩子们欢乐的海洋。
年假开始了，杜斌如期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家，虽然有慈母和哥嫂的亲切关怀，但是失去了初恋，欢乐已经远远地离开了他。从寒假初期他约见梅兰回来后，他便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起来，他以种种借口谢绝了叔伯兄弟们的宴请，他一个人躲在自己小小的土屋里，握着一支冰冷的笔，回味着自己对梅兰从初中时候起就产生的恋情，他在那种浸入骨髓的寒冷中顽强地承受着内心的痛苦，书写着那些痛苦的回忆，不向外面的任何人诉说。
人生的情爱就似一条流淌的河，失恋的痛苦一旦勾起，它就会汩汩流淌，浩浩荡荡，连绵不息，它那漫天席地的气势，会使你感到自身的力量是多么地渺小，仿佛自己的一切努力和挣扎都是苍白无力而且毫无意义的。然而，你如果真地当它只是一条河，那么你也许会从奥妙无穷的回味中得到一些启发，在你消磨痛苦时收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阴历的旧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已经来临，杜斌在经受住洪堤决口似的痛苦冲击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中篇小说《爱情是什么》，于是他轻轻地打开了封闭自己的小屋之门，走了出来。
午后，外面的冰雪经过数日的融化，雪水正在顺着屋檐的瓦片滴滴嗒嗒地往下流，地面表层的雪融化后，雪水、冰渣、沉雪覆盖着依然坚硬的褐土地。日丽风仍寒，但室外的空气异常清新。
阴历的新年一过，就将是孟春了。冬去春至，坚硬的冰，冻嚓嚓的雪就将化为流动的水。虽然天气一时还会寒冷，但是万物都将纷纷从原来的冰天雪地里展露出盎然生气，让人重新看到它们靓丽的面容。
杜斌早已在跷盼着灿烂的春天的到来，他手捧着萍的一封邀约的来信，要出去舒展舒展自己郁闷而又开阔的胸怀了。农历正月初十，经过连日的风吹日晒，外面化了雪的路道已经被外出的人踩出了一条条光滑的路板，杜斌决定应萍的邀约去初中校园拜访他们初三时的班主任王老师。
下午两点多钟，杜斌在王老师的家里见到了萍。对于他们的意外到访，王老师既惊喜又十分地感动。在这贫瘠的乡村，上完初中后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已是寥寥无几，能够在读完高中之后又顺利地进入大学校园的更是百里挑一。王老师见到自己当年的两个得意门生如今都升入了大学，成了人中龙凤，而且还一个个记挂着他，自是打心眼里感到欣慰和十分高兴。王老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亲切地询问他们现在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对老师的询问杜斌和萍都一一作了如实地回答。
在与王老师畅谈了个把小时后，萍渐渐地显露出了言不由衷的样子。杜斌猜想她心里有事，便扯了扯萍的衣袖，萍心领神会，便与他一起呈上了各自从家里捎带来的一些吃食礼品，虔诚地表达出了当初老师对他们的培育教导之恩，然后在王老师的再三挽留下起身告辞。
走出王老师的家，外面已经起了风，天也变得灰濛濛的。跨出了初中校园，杜斌带着难以言明的心情回望着这座昔日美丽的校园。这所村办联中，在分田到户农村的收入提高后，它也跟着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先的土墙瓦屋现在已经换成了崭新的砖墙瓦房，校舍也增加了两三幢，有了食堂，还有了三、四户老师的住宅。校园里的那棵枹桐树依然健在，只是如今的它已经长得高大粗壮，这时正光秃秃地傲立在园中，直指苍天。除了那棵枹桐，当初他们折枝攀玩的一棵棵婆娑的柳树这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占据它们领土的是一簇簇一米多高的宝塔松，它们虽然郁郁葱葱，在霜露雪水的清洗下显得油亮光鲜，但是它们在杜斌的眼里却全然没有了当年那些柳树给他的情趣和韵味。
与萍结伴离去，校园渐渐地在他们的视野中模糊起来，渐渐地被蒙上了一层阴暗的灰色，沉浸在一遍灰濛濛的雾气之中。
送萍来到了她家的村口，萍驻足默默凝望着同样默默不语的杜斌，见杜斌被注视得低下了头，萍便也耷拉下眼皮，她拔弄着围巾低低地对杜斌说：“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我们高中时候的同学小仇在这天把要来找我，大家都是朋友，我不想见他，但又不好回绝他，你能不能跟他一起来，帮帮我？”
“作为朋友，他来找你玩，不是很正常吗？要我帮你做什么呢？”杜斌低着头轻轻地说。
“你……你……唉……”听了杜斌的回答，萍发出了低低的叹息，但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听到萍的叹息声，杜斌慢慢地抬起头向萍无力地望去。
见杜斌这么一副神情，萍抬起眼皮飞速地打量了他一眼后，就急速地转过身去。
杜斌见她生气的样子，他举目仰望着白茫茫的苍天也发出了长长的叹息，然后走过去，靠近萍低低地说：“萍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意，是我对不住你，你知道我虽然与梅兰断了来往，但我在心底里一直对她还死不了心，除非她结了婚，否则我将一直等下去，如果她的那个人对不起她，我将抛开一切去追求她。如果我心里想着她，却又与你在一起，这既是欺骗我自己，也对不起你，日后如果我和她真地有那么一天，也会让你更加痛苦，更加伤心，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听了杜斌的话，萍强噎下欲滴的泪珠，转头面对着他说：“斌哥，我明知道你为情所困，为情而苦，我却帮不了你，你知道我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吗？我的心里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我不会逼迫你，在你的心里也许我永远代替不了她，但你也要明白我的心，你等我也会等，从今往后，我也不求你，但我也不会再与任何别的男生来往……”不待说完，萍的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于是她转过头丢下杜斌急急地跑开了。
杜斌用迷茫的眼神目送着她离去，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热泪亦已夺眶而出，但他待萍的影子消失在村中后，还是坚定地甩了甩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拭去泪，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