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儿，大白日的，你又喝酒，好好的姑娘，弄得跟个酒鬼似的。”严妈妈拿帕子捂着鼻子，皱着眉，瞅着蜷在软塌上的女子，一脸不悦“瞧瞧你这样子，快快起来梳妆打扮，跟妈妈去见秦公子。”
“好好的姑娘……呵呵，妈妈，这舫上还有好姑娘么。”软塌上的女子转过头，捂着嘴吃吃的笑着，纤白的手指钩着青瓷酒杯，一晃一晃，杯内残余琥珀色的酒水顺着杯口流到地上。“九儿这幅醉鬼样，怕是要吓着客人了。”九儿从榻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严妈妈皱着眉，叹了口气，一甩帕子，拧着腰出去了。
楼下，隐隐听见严妈妈赔小心的谄媚。九儿趴在窗边，看见一尾精致的小船从舫边滑入远处。“呵呵……”窗边的娇人仿若醉酒无力，酒杯从指间滑落，瞬间不见了踪影，只余一圈涟漪在水上荡开。
严妈妈打发了客人，叉着手，站在九儿房前，眯着眼打量了九儿半晌。九儿仰着头，一杯接一杯灌着，突然回过头冲严妈妈灿然一笑，一扬酒杯。“付明，去给我提桶冷水上来。”那个冷字咬的尤重，带着森森的寒意，严妈妈手一扬，小厮便将一桶凉水兜头盖脸的泼来。
九儿从榻上扬着脸，笑着看着严妈妈。一头墨发披散开来，眉目如画，唇色如樱，肤色如雪，一双眼儿含笑，说不出的清丽妍致。水顺着脸颊额头滴下，九儿唇角一钩，丝毫不见窘迫，眉眼间更是带上了一抹艳色，勾人魂魄，美到极致。
严妈妈走到房门口顿了一顿，很恨的说道：“九儿，你是个聪明人，妈妈已纵容你多日，莫要任性，惹恼了妈妈，对你没好处。”
脚步声远了，再无声息。“姐姐”，角落里一直未出声的小丫鬟轻烟扑上来，拿袖子胡乱的擦着九儿脸上的水，眼泪一串一串的滴下来，和在水里。

二
九儿趴在船头，一袭白色单衣懒懒的披在身上，拿着鱼食远远的逗着水中的鱼儿。两岸杨柳绽出嫩芽，一片青翠，惹人喜爱。春风柔柔的吹过，九儿不觉痴了。轻烟拿着披风，裹到她身上。“轻烟，桃花该开了。阿娘会带着我去浣纱，艄公撑着乌篷船，唱着龙船调。桃花开的多好，多美啊……”轻烟看着一脸迷离笑容的九儿，低下了头。
入了夜，江上画肪次第挂起了灯，水面上一片粼光闪闪，灯火映的画肪朦胧瑰丽，衬着入夜淡淡的雾，仿若人间仙境。
“九儿，快点下来。”楼下隐隐藏不住的丝竹萧管之乐，伴着宾客的喧闹。九儿挂上面纱，下了楼，踩着鼓点，旋身起舞。一袭红衫，仿佛三月最艳的桃花，翩然落入人间。一曲舞落，衬着众人还沉浸在惊艳中，九儿如往常一般，想匆匆离开。
这次，却没那么顺利了。“九儿姑娘舞姿绝伦，想必也是一代佳人，为何每次都挂着面纱，匆匆而去，让我等众人好不尽兴。不知九儿姑娘可否让我等众人一睹容颜？”右侧席上，一人出声道，在座众人顿时哄闹起来。
能上醉烟舫的人多是有权有势的，九儿自知得罪不起，于是把眼光投向严妈妈，严妈妈转过头，仿若未见。“小女子自知浅陋，不敢以此陋颜污了诸位大人的眼，还请见谅。”九儿无奈托词道。
刚刚出声阻拦的中年人，当今吏部尚书赵汝明乃是出了名的火爆狠厉。赵汝明被涮了颜面，顿时恼了，将案上的酒杯摔在地上，“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去把这贱婢给我拖上来。”严妈妈唇一勾，一丝冷笑漫开，却丝毫没有帮忙劝说的意思，九儿慌了，朝楼梯跑去。刚上了二楼看台，欲像三楼房间跑去，却被赵汝明的家丁堵了路。慌不择路，九儿向左边跑去。慌乱中，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带过，揽在怀里。九儿张口便咬，那人忍了痛，在九儿耳边轻语道“莫怕”。“赵大人且歇怒，九儿姑娘乃是秦某人的红颜知己，还请赵大人大量，看在在下的份上，此事就罢。”
赵汝明看着秦珏怀里的九儿，怒不敢言，秦珏乃是秦家的独子，祖父秦老爷子乃是开国功臣，父亲战死沙场，秦珏年纪轻轻，已是兵部侍郎，秦家世袭威远大将军，手握兵权，且甚得皇帝宠信，不是赵汝明能惹的起的。赵汝明憋着一口气，掀了桌案，带着家丁气冲冲的乘船离开了画舫。
严妈妈送走了赵汝明，凑到秦珏身边，一脸谄媚。“九儿快带秦公子去屋里好好招待，这里太乱了，让秦公子见笑了。”九儿盯着严妈妈，严妈妈暗地里瞪回来。
“秦公子，请。”九儿让了步。
严妈妈早备了一桌酒菜在房里。九儿去了面纱，斟满两杯酒：“九儿多谢秦公子今日解围之恩。”仰头满饮一杯，却见对面的人已然呆了，手中的酒杯倾斜，湿了衣袖浑然不知。

三
转眼间，临近清明节。因着秦珏差不多日日来醉烟舫，加之出手阔绰，喜的严妈妈对九儿也好了不少，便应了九儿清明出城祭奠她娘的事。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九儿撑着伞，带着轻烟提着香烛，来到城外一片桃花林。“娘，九儿不孝，不知道您葬在何处，只好在桃花树下给您燃一炷香。娘，来世但愿我们再不相见。”一行清泪滴在燃烧的香纸上，缕缕青烟盘旋绕着九儿，缓缓散去。
因着清明节的缘故，江上的夜晚冷清了不少。
九儿拎着一壶酒在船头坐了，夜风带着微寒的湿气，天空一片漆黑，不见半分星光。轻烟拿着斗篷，披到九儿身上，然后默默的跪坐到旁边。船上昏黄的灯火摇摇晃晃，九儿斜觑着轻烟，抬手将酒杯扔了过去，正砸在轻烟的额头上，酒杯带着一抹红，骨碌碌的滚到地上，一张被酒气浸润的如三月桃花般的唇气凑到轻烟面前：“滚，不要在我面前晃悠，否则我会忍不住把你推下水去的。”轻烟瑟缩的一下，只是低着头，眼泪憋在眼眶里，不敢落下来。九儿捏住她的下巴，呵呵笑着：“你居然哭，你哭个什么劲啊……”
一只手伸过来将轻烟带开，“九儿”清朗的声音带着不悦，九儿睁着迷醉的眼，仰头看着秦珏揽着轻烟，小心翼翼的用锦帕捂着她渗血的额头。轻烟两眼含泪，仿若梨花带雨，含娇带怯，说不出的惹人怜。九儿咯咯的笑着，秦珏皱着眉头：“九儿，你怎么可以出手伤人，虽然轻烟只是个丫鬟？”望着秦珏阴郁的俊颜，九儿笑的愈发欢快了。
看着秦珏护着轻烟走远的身影，“娘，你看到了么？”九儿执起酒壶，仰头往嘴里灌去，湿了衣襟，眉间却是一片稚然愉悦。

四
严妈妈在楼下来来回回的转来转去，一张帕子都拧成麻花了，嘴里嘀咕着“：怎么还不下来？”按捺不住，就要往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