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乐实在忍不住了，在走完了几个区域之后，他的腿是又酸又麻了。口更是渴得不得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元的票子，走到一家士多店门前，朝人家的冰箱里拿出来一瓶矿泉水，付了钱。站到街边的一棵大树下，迫不及待地扭开瓶盖，仰着头，把瓶嘴塞进自己的口里，喉结咕咚咕咚地上下移动了几下，一瓶水就少去了一半，他眯着眼睛朝天上的太阳，狠狠地骂道：“真毒的太阳。”
周乐是在去年开始转行做业务的，以前他是开车的。说他开车，其实也就是在街边骑着摩托车接客拉生意。一天下来，运气好的话，可以赚个100到200左右，可是随着街上摩托车接客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为了抢生意，都开始往下压价了，本来生意就不好的行情，再把价钱往下降，这生意就更难做了。更惨的是就在去年，广州市政府竟下令在市区全面禁摩，这样下来，周乐可去的地方就更少了，这事让他感到十分沮丧，他可是有妻儿老少的人，老婆现在一家台资鞋厂没日没夜地加班，整天坐在流水线上，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这样辛苦下来，一个月也就净赚几百来块钱，孩子放在老家让爷爷奶奶带着，正上小学一年级。
周乐很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多念点书，过去每当载着那些公司白领们去这个地方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就很羡慕，也很惭愧，有时还时不时跟别人聊几句，问些别人的工作环境和工资待遇方面的事。
有一次，他载着一个有着优雅气质的女白领，女白领说，去市教育局。刚开始，周乐还以为这个女白领是位老师或是教育局里负责教育事业的工作人员。女白领的优雅，让他感到惭愧，确切地说，是有点自惭形秽。所以当女白领问他去市教育局多少钱时，他只要了平常要价的一半。这让女白领感觉十分划算，二话没说，就上了车。并且还亲切地称呼他叫大哥。就这样，周乐和那女白领聊了起来，他故意把车开得很慢，他问女白领说：“妹子，你是位教师吧。”女白领笑着回答：“不是，我是去教育局报考的。我现在还在参加自学考试。现在的市场竟争激烈，我想多学点知识。”“是啊，多读点书好啊，自己就是当初书读得太少了。”周乐在心里念叨着。
周乐曾经也是一个热血青年，20岁那年，他也曾壮志凌云般地参加自学考试，想考取一个大专文凭，办了准考证，报了两门课程。可是无奈周乐只有初中学历，再加上自己耐力和毅力的欠缺，就在临考前的几天，他放弃了，最终还是没能走进考场。用他自己的话说，心里没底，以前读书考试时还可以作弊，站在考场里，我谁也不认识，再加上那监考师那双锐利的眼睛，他怯场了。就在考试铃声响起时，他灰溜溜地回身走出了考场。每当他说起这事，他妻子就笑他说：“周乐，瞧你那德行，你天生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周乐针锋相对地说：“如果我是读书的料，我还会娶你这个黄脸婆吗？”
周乐喝了口水，感觉心里舒畅多了。他找了石阶坐了下来，休息一会，掏出手机，看到手机的时间显示14：28了，从上午的9点一直开始跑市场，直到现在，就早上吃了两个面包。他确实有些饿了。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那些人，他就在想，他们怎么就那么有钱，就能生活得那样好。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同样是人，为什么我生活得如此狼狈？
周乐从去年开始转行做业务来，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他几乎每天都在市场转悠忙活，可就是没有多大业绩，签到的单都是万元以下的小单。一年下来，所赚到的钱，还不如以前用摩托车拉客半年的收入。这样的境况，让他在家里经常受到老婆的冷眼和谴责，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跟他要受一辈子的苦。那天，妻子又在旁边说他，他火了，瞪着眼，吼着对妻子说：“我是没用，你有用？你有用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过日子，为什么不去找个有用的？”妻子委屈得掉眼泪，就甩门而去。半月后在他苦苦哀求下才回来。
这半月里，周乐没人给他煮饭，没人为他洗衣。每天在外跑得筋疲力尽回到家，还得自己洗衣做饭。一个人累得够呛。常常一个人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不动，一根一根地抽着烟。心想自己也的确是没用，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堂堂的外表，更没有文化，一句话，要什么没什么。也不怪妻子说他看不起他。跟妻子结婚七年了，妻子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受苦受累，他心里非常清楚。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只有这样的能力和水平，再催再逼也是没办法的事。
周乐把那剩下的半瓶水装进行李包里，继续赶路。他今天的任务是要跑完整个西郊地区，尽量收集有意向的客户信息。周乐推销的是化妆品，主要的消费人群是女性。他每天要跟无数个女人打交道，可是这大热天，都是淡季。再说，有好多的美容院都已经有了固定的供应商。这让他的推销陷入了因境。在无数次的冷眼和拒绝中，周乐还得笑着跟人家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打扰了！”之类的话。
半个月前，他去一家名叫纤美的美容院推销产品，他背着一个公文包，皮肤晒得黑黑的。刚推门进去，还没等他介绍完，只说了几句开场白，人家就摇头摆手，以示不要。而且态度还非常恶劣，板着脸大声说：“不需要，你走吧。”周乐灰溜溜地走出来，真想大哭一场。做业务以来，这样的闭门羹，虽说经常遇到。但这样赶他走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他又想起他以前开摩接客的生活，虽然也是风吹日晒的。但腿脚不会这么累，也不会受到这么多冷眼和委屈。“都怪这政府，搞什么禁摩，断了我们的生路和财路。”他在心里忿忿地骂。
他就这样心里骂着，遇见了刘见春。刘见春是周乐那些年开摩接客生涯中认识的一个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也就是多见了几次面，比其他人多说了几句话，跟刘见春喝过几瓶啤酒。
那年，周乐常年在一个地方蹲点。所谓蹲点，有点类似守株待兔的意思，就是指车主把摩托车停放在一个地方，人坐在摩托车上守着，有客人来了，就拉走。刘见春是一家公司的业务跟单员，常常要出差，常常是坐着周乐的摩托车去车站坐车。之所以常坐刘见春的车，是因为刘见春觉得周乐的收费比较合理，不像其它车主那样乱叫价。这样一来二住，彼此就熟了。可自从，周乐转行做业务以后，彼此就没再见过面了。这下一见面，算算时间，竟又是几年光阴过去了。
刘见春比以前胖多了，手里夹着一个公文包，行色匆匆，一副大忙人的样子。而相比之下，周乐是又黑又瘦。故人相见，周乐觉得有些不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