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玩铁人
爸爸是个一辈子和铁块打交道的人,家里每年都堆得像是一个小型的钢材市场。他从事的很杂,有建材加工,也有机械制造,按爸爸的话讲我们一家人就是靠着这些铁块钢板来养活的他是一个从铁堆中刨食的人。从事他们这一业
爸爸是个一辈子和铁块打交道的人,家里每年都堆得像是一个小型的钢材市场。他从事的很杂,有建材加工,也有机械制造,按爸爸的话讲我们一家人就是靠着这些铁块钢板来养活的他是一个从铁堆中刨食的人。从事他们这一业的人有不少,爸爸算得上是里面的一个佼佼者,能把铁块玩的好,玩的转的人,他们这一业的人都用行话称为玩家,这是他们同行相敬的话。在我的眼里,爸爸就是一个玩铁的人,一辈子打点着他的家业,更象是在他那些铁堆中精益求精。爸爸不是擅长经营的人,他有的是技术。当年凭着这过硬的本领,爸爸自立门户,也是附近一带令人瞩目的人物。爸爸说到这一点很自豪,不过也很快就说这没什么好夸耀的,原来的时候国家什么都缺少,自个在人群中看着有那么些出类拔萃;到了现在国家什么都不少了,各种人才一数一大把,自己早被淹没在人海,没被时代所淘汰已经是很知足了。爸爸说着这样的话语时依旧时乐呵呵的,我想如果他要是年老了,有了小孙儿时,他再对小孙儿讲起这样的话语时,恐怕是难免要抿上几盅小酒的。
爸爸虽历过文化大革命,但幸运的是还读完了小学,对知识有一种特别的崇拜,要不然他也不会走上玩铁人这一行业,这在当下也还是一个需要有头脑的行业。爸爸说到这里就兴奋,总想让我给他记下点什么,他这个对知识特别崇拜的人,在说话间总会想尽量发挥出他知道的所有词语,不是为了显摆,而是切切实实的崇拜,虽然有些时候有些词不搭意,却听着特别有趣味。
在爸爸刚走入玩铁这一行,中国正改革刚开放,爸爸也是正当年的年龄,第一个儿子呱呱落地,爸爸狠心拿钱砸下了他第一件至宝——家里第一台冲床,轰隆隆地就追赶时代大潮。当时在村里这可是比天塌都要响的事情,旧社会走来的爷爷抱着土地就是命根的思想大骂爸爸说他生就是一个玩主,天降是来败坏家业的。然而工业的大潮不仅盖落了爷爷话语,也盖落了所有人的眼光。爷爷生生拿那个铮铮站立在地面三米多高的铁巨人没有办法,那个几吨重的躯体是爷爷那百十斤的肉体推挪不动的,他要毁也毁之不去,只能任它在家中落地生根,看着爸爸日日夜夜地与它厮磨,天天都是轰隆隆振聋发聩的轰响。家中渐渐人来人往,百业待兴的中国,建筑是排头兵。爸爸当年选对了行,家里渐渐车水马龙,生活自然也是蒸蒸日上,八几年的时候,家中万把元的二十寸宽屏大彩电就气势哼哼地挺了进来,这在当时也是件震天动地的大事,谁都知道他是个响当当的铁玩家,在现在谁再买个二十寸的彩电就像去菜市场买萝卜白菜。当年哪是用买这个字,那是请,就象是请神一样请。买来时,放家里不会摆治,还是我哥哥个小娃儿给调弄好了,真是新时代就是属于新生代。爸爸这样感慨,他说话是总有跑题的时候,不过我还是记了下来。
单一的玩法很快就在社会不流行了,这一行也讲究个与时俱进,社会要啥,咱玩啥,玩也要玩出个样,玩出个多样化,那才是一个铁了心的玩铁人。九十年代以后,爸爸就多了许多新宝贝,冲床,剪板机,冲模,落钻……一个个样样俱全,琳琅满目,啥是机械化,这就是机械话,爸爸一句话就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工具多就角度多,时代发展了,人要的样也多了,指不定谁好啥呢,工业工程也都这样,多了工具就不愁,来啥咱给整啥,社会讲究一个要齐全,咱就得准备好四处都逮钱。那时段,院子里的铁块是有增无减。机器轰鸣昼夜响,人来车往连轴转,大家一起奔小康,铁山铁水铁成钱。时代跨步快,用电看比赛,当时的玩铁人就是这样,谁家用的电多就谁自豪,电表转的快就说明谁家的工做的快,做的多,做的好,做不好,谁找他去?那时玩铁人家里,每一个都是大嗓门,那时玩铁人家里通讯都是靠吼的,知道为什么吗?机器一开,轰响连天,机响就是钱响,响得越欢,响得越大,人心就越舒坦,谁也不爱停,你去找他说个事,不吼能成吗?时代需要大嗓门,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吼吼到三更半宿。好处是防贼,不招鬼,时代的发展就是这样急吼吼的,爸爸咂咂嘴,似乎有一些回味,那时的玩铁人就象是高度高浓的二锅头,四处的劲儿在血液里奔流,然后四处乱冒,一点也不知道省,也用不着省,世界在召唤,我们就上前!铁进,铁出,铁损,铁耗都是没有去细想的事情,也想不来,不想想,只是活都干不完。爸爸的一膀子力气就是在那时间积累来的,所有玩铁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大家都在忙着赶多赶快。那时代是玩铁人的……爸爸左思右想地也没能捉出个词,我说了个黄金时代,不想他不满意,他说:什么黄金时代,有黄金可以挖,你老爸我还会去玩铁?铁是铁,金是金,铁跟金沾在一起顶多是个镀金,那糊弄人的事我们玩铁人哪会干?!说着说着,他还冲我吹胡子瞪眼:小子,你记住!一分钱的价,一分钱的货!料要真材实料,活要炉火纯青,这才是玩铁人!铁这东西最掺不得水,一掺水就锈住了,锈住了到哪儿都用不了!这大概是诚信在玩铁人眼中的具体形象吧,我想,爸爸在一旁一拍腿说:玩铁人都是钢硬,钢硬的!那个时候是我们玩铁人最泼实,最钢硬的时候。
对,时代是整个社会的,只有时候才是玩铁人的,玩铁人晓得这一点。新世纪一来就又变了一个样,活不好做了,玩铁人迟早要退出历史的舞台了,爸爸略叹了一下,大嗓门就又上来了,这也正常!他说,一点也不沮丧,反而是有点兴奋,玩铁这一行,始终是和科技挂着钩,集体还是有智慧,大工厂几百几十能想能做的人聚一起才有更大的生产力。他说着时有点向往,我却在看他自行研制出的小型吊车与小型打灰机。或许他看不出,但我看得出那就是小家小户的玩铁人的未来,他们的生命力还在。小吊是爸爸这个玩铁人的一个杰作,可拆取,轻便,用电带动,节能,省功,操作简单,一人即行,极其适合小型建筑与室内社区的搬运。即使他们没有察觉他们这些玩铁人也正跟随着时代的主流,他们站在市场与社会的最细端,完全是在追随着社会的号召,大工厂还没完全更换掉那些轰鸣的巨无霸,玩铁人家的大机床已经都被供奉在了冷板凳上,新型节能的机床早代替它们的踪影,小巧,占地少,功率高是它们的特点,开起来声响一点点小,不再象是一个粗大的大老爷们儿,而象一个细心精巧的家庭主妇了。现在工棚上总有小鸟在闲看云卷云舒了,玩铁人并没想到这就是节能环保,他们只是觉得,用电少了,屋上的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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