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只蜗牛
时间一久,我们就会忘了一些人,或者忘了他们的一部分。老班的名字就这样被我忘了,只记得他姓周,住在和我家相距十几里远的一处村子。不知道为什么都叫他老班,也就都那样叫了,而且很多东西都以他的名字被我们重新
时间一久,我们就会忘了一些人,或者忘了他们的一部分。老班的名字就这样被我忘了,只记得他姓周,住在和我家相距十几里远的一处村子。不知道为什么都叫他老班,也就都那样叫了,而且很多东西都以他的名字被我们重新命名:班家大教室,班家大黑板,班家大插座……以此类推。也许我们都觉得他那样子象个班长?可他明明不是班长。
那是在二十年前,我在县城上高一,他和我同班。老班个子不高,瘦弱、老相、少白头、老寒腿,满脸都是和年纪不相衬的慈祥。
老班第一次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在体育课上。学校后边是个操场,操场的边缘是院墙。有一处院墙破了一个洞,外边是一处水塘。体育课也不是一直要保持运动,在某个运动的间隙,我们几个就从那个破洞钻了出去,坐在水塘边休息,往水里丢小石子。当是时也,清水悠悠,白云荡荡,无忧的少年们心情懒散而又惬意。
就在这时,有两个穿着朴实,脸带沧桑的中年人迅速地出现在我们身后。其中的一个,一把拉住了老班的手。他的力气一定很大,我看见老班在他的一拉之下,身不由已地跳了起来,连我们都被那股气势带着,一起跳了起来。
那人拉着老班,急走了几步,先是后退,然后是前进,拉得老班踉踉跄跄,一直到了水塘边。接着他做出一个惊险的动作,分明是要把老班按到水里去!
我们被吓住了。我很想上去抢救他,却又没那个胆子,连连冲他们摇手,只说出两个字来:“你别,别……”
“别什么,再说连你一起扔下去!”那人说。
我不敢再说,和老班互相看着对方眼睛里的惊恐。这个时候老班的背已经被按得弓了起来,向着水面靠近。
“为什么往水里扔石子?”一个人喝问。
为什么不能扔呢?我们都不明白。
“你们吓到鱼了!”他们很气愤地说。
原来,他们在这池塘里养鱼,经常被我们扔石子,影响了鱼的生长。他们又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因此想出了这个办法,要杀鸡吓猴。老班就是那只可怜的鸡。事情很快说清楚了,老班也被他们放开,回到我们中间。这时候的老班,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虚汗淋漓。
老班是个弱者,就算是在人群中,也会被一眼认出来。
体育老师赶了过来,和两个养鱼人做了沟通,替我们做出了道歉和保证,惊险总算过去。可是就在那两个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老班忽然分开人群,向他们冲了过去!他要做什么?
别担心,他做的,只是向那两个人鞠躬:“对不起,大伯,我错了,我再也不扔了……”
两个养鱼人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也没有。只有我们的体育老师,拉住老班,拍了拍他的手:“没事了,原谅你了,啊?”
我记住老班了,记住了他的善弱。
学校的管理很严,我们每天早上要在操场上跑四圈。老班还要给自己两圈,说是腿不好,应该多锻炼。锻炼当然是好事,但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好。这和贫穷有关。
我的家境比老班要好些,但因为是第一次独自在外上学,根本管不住自己,把用来吃饭的钱,大多用在了无聊的地方。到吃饭时,竟然买不起菜了。肚子里没油水,顿顿就着咸菜吃三个馒头。加上锻炼造成的身体消耗,总是饿,上课打瞌睡。老班不乱花钱,但是因为家里穷,估计也和我差不多吧。
这个道理那时我还不懂,也就不知道可怜自己,只是觉得老班很不容易。终于有一天,我拦住了不让他去食堂,拉他去外面吃饭,也算是给他一个小小的快乐。他答应了。
到了一个小饭店坐下,也没有什么好研究的,就吃焖饼吧。焖饼,是用饼子切成细丝,过油亢干,加上菜,用小火焖出来的一种主食。好吃、抗饿,又不贵——当然对于我们来说也不便宜。吃多少呢?要不一人半斤?半斤啊,差不多了。
老班开口:“一斤半!”
一斤半,一人一半。这东西是干的,到了肚子里,水分一泡,能胀成两斤!
“吃得了吗?”我小声问他。
“大小伙子,能吃!”老班肯定地说。
看来这段时间真是饿出问题来了。能吃不能吃,肚子说了算。我们两个,埋头苦干,竟然真吃下去了。满头大汗,逸兴遄飞。
我准备付钱,被老班拦住了:“已经付了。”
已经付了,就在我埋头的时候。我感激他请客,又觉得自己有些窝囊。
我们同学的时间只有一年,一年后我转学去了安徽。这顿饭,自然也就没机会请还。
1991年,我考取了某个杂牌大学。报道之前有一段时间无事可干,回了老家。从小玩到大的同学和朋友们隔三岔五的聚会,一直忙不过来,早已经把老班忘了。
忽然有一天,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张似曾相识的脸冲我笑。那一脸依然未改的慈祥,让我立刻认出这是老班。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出我回来,骑了十几里路的自行车,问着路跑来看我。
拉着他进了路口的小饭店,喝着啤酒,说些从前做同学时的话。叹息一下他没有考取大学——整天饿着,能考取也就怪了。慢慢的话就没了。毕竟相处过的时间只有一年,而且我在城市,他在农村,竟然很难再找到共同的话题。话没有了,就只剩下一种不舍的感觉,那情形有些怪怪地。我说:“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送,就送出了十几里。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到了他住的村子,他的家门口。我们都坚持着,没话找话,想让这段时间延长下来。一直延迟到晚饭,在他家吃了一碗面条——他的家仍然是穷,这已经是招待贵客的食物了。面条清汤寡水,吃到肚里很不舒服,我强忍着咽了下去。
夏季的天,还有很久才会黑下来。我们出门,接着散步。我责怪着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找些共同的话来说呢。想了一会儿,终于挤出来一句:“你们村的地,不如我们镇边上的肥呢。”
他斜了我一眼:“你们的地是肥,瞧你们把那地种的!”
接下来又是沉默。我已经知道,在那之后,我们之间会越来越远了。
忽然他唱起歌来。是没听过的曲子,很难听,显然是他自己创的。那是一句他要说的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用唱:“送你——一只——蜗牛——”
“什么?”我问他。
他用捧的姿势抬起了双手。在他的手心赫然有一只蜗牛。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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