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语八:道别

碎语八:道别

磕巴散文2025-03-31 06:35:29
我从房间走到院子,从院子走到房间。喝水,清扫,晾晒。我没打算外出。周末,也一样。一年里,会有几次外出计划,但多半未能实现,也没感到有什么遗憾之处。我喜爱靠在门框边,或是慢慢走在山路上,坐在一块石头上,
我从房间走到院子,从院子走到房间。喝水,清扫,晾晒。

我没打算外出。周末,也一样。一年里,会有几次外出计划,但多半未能实现,也没感到有什么遗憾之处。我喜爱靠在门框边,或是慢慢走在山路上,坐在一块石头上,左看右看。如果愿意,还可以和孩子玩木头人的游戏,在一个时间段里保持着时间那寂静,固执的姿态。

窗前的沙发上有散乱的书籍,玩具,地板上孩子打滚的棉垫子,公公从老家搬来的一张老旧木椅子,冰箱上的小盆景,盆中植物已经开始枯萎。我没准备扔掉它。我很满意这一切,狭小,平静,安详的空间秩序,就像平日里,我们努力维护的生活那样。

小镇并不宁静。城里人要进山,山里人要进城。道路需要加宽,建造大停车场,美食街,这些,与风景无关。可是,人,有脚,嘴巴,胃,人还带着车。

看窗外吧。很美的云,云下面起伏绵延的山峦,星星点点散落在山谷中红屋顶绿屋顶的房舍,高低飞翘的屋檐,山路……不远的小巷里有一颗很老的玉兰树,春天缀满淡紫的花朵。我想这片窗外的风景会一直这样,就像山不会跟着云一块跑掉一样。

我窗外的画,一片重如墨汁,一片轻若青萍。

我还时常在那样的云下面走向一条安静可爱的石阶小路。我工作的学校,就在小路边。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在一墙之隔的幼儿园。我们每天愉快地步行在小路上。路边的古树每一棵都有上百年的树龄。三四月里树木大都不愿意长太多叶子,因而并不郁郁葱葱,没有流露出过于充沛的生机。老树,石阶路,组成了小镇一幅疏淡的,静而绵长的构图。当背着大包的旅人走过小镇喧闹的街市,拐到这条石阶路来,他们也许会联想起记忆中的一条美好小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曾有一个穿碎花衣裙的姑娘走过?

幼儿园飞跑出来的孩子们,将耳朵贴在一堵老墙的石壁上。老墙的石壁中奇异地生长着一株凌霄,它的根须枝干与老墙已结情缘,紧密合抱,六月里,墙头的凌霄花铃铛一样飘摇。小镇的故事传说中是否有一个叫凌霄的女子化身为树,住在一堵老墙的肚子里?花开的时候,凌霄姑娘就会从墙肚子里笑吟吟走出来,和小朋友相见,分赠花香。

一条小路,老墙,花,孩子门就有一个的神话。不是吗,我经常讲述这样的神话。呵,别信我说的,我说的多半是我的愿望。呵,也别信电视里美丽女主播说的,她说的,连她自己也不信。

事情已经在变化。这个春天,一出门就能看见的,不出门,也能听到的。推土机,铲车的到来,小镇无法阻拦。人们说,事情会变得更好。人们也说,事情会变得更坏。

佛听见了,忍不住说:你要允许事情发生,你要接受无常,这是真理。

年前在网上看到一组图片。一个户外行者,到我遥远老家的一个水边小村里,拍到一组类似世外桃源的村落图片,湖水,山,土墙,土屋,废弃的小学校,牛,牧童……大家都说好看,都说要去看。的确好看,不用特技不用做旧就能拍到这个时代缺稀的淳朴,宁静风景。前些天听说,小村已经幸运地成为一部电视剧的拍摄基地。各处新闻媒体炒得沸沸扬扬,老家的朋友也打电话说:你知道某某村吗,这下红的不得了了!下次回老家你也去采个风写篇文章吧。

接下来,小村子会发生什么,谁都想像得到。许多这样的小村子,这样的美,就是这样消失的。当然,山民,村民,换一种身份,做老板,做群众演员,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位朋友说,仅仅哀伤,同盲目乐观一样,是没有意义的。

这几天经常看到有人举起相机拍下破碎的画面,愤愤说,发到网上去!我想说的是,亲爱的朋友,你可以背过脸,去看青草与虫鸣,去看绿树和鸟儿,或者,看看迎面走来的一个美女。我们相遇的风景,随时都可能成为下一刻道别的珍稀记忆。

或者,也可以,你换一种心情,换另一种让自己感觉舒适的方式生活,让风景荒着,浪费着,让树自生自灭,让道路窄一些。比如没事就坐在家里,像我这样抹灰,洗衣,玩木头人的游戏?遇上天蓝蓝的好日子,就靠在门框,把目光,投向天边的云。在云的世界里,也许有自己的一片屋顶。

开什么玩笑。瞧,你对我的建议并不以为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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