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时节，凉意渐浓，墙外的小巷异常空寂，偶尔有几声犬吠，回声在整个胡同里蔓延。有一天清晨，大雾氤氲，这是秋冬时节典型的浓雾，你似乎得了一弱视的病，向四周望去，模模糊糊的一片。又仿佛戴着一幅玻璃片上沾满水雾的眼镜，总也拭不去那层水气。我一如既往地要去郊外，这几乎成了惯例。雾气就在我身旁缭绕，我看到它们在微风下涌动不息，这是我时常在电视上所见的天上宫殿的情景，此刻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我看不清行在同一条路上的人，只有一个轮廓在前边晃动，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那个阴影仿佛如幼时在田野里看到的诡异的稻草人一样可怕，影子总在我前面，然而在一转变处消失，像精灵一样奔走出我的微茫的视线。
突然学校里的铃声又准时响起，尤其在这萧静的秋末，更显得清脆。我终于来到更静的郊外，田野里青葱的麦苗叶上凝结着晶莹的露水，叶子被洗浣了一番，更加绿意盎然了。郊外的靠近公路的地方零星地分布着几家小商店，很多时候都空荡荡地无人光顾，此时还未营业，冰凉的铁门紧闭着。我沿着公路的内侧继续走，突然一滴清凉的水落在脸上，瞬间有一股冰冷之感，像吃的薄荷糖般的滋味。我抬头望见雾气撞在柳枝上凝成了水，簌簌地滴落。柳叶稀疏地厉害，绿叶更是寥寥无几了，却还有几只小鸟在枝上活蹦乱跳，有时振落几片枯叶。
我站在红转铺着的地面上，脚下有着各种图案，身后是青竹。一片枯黄的柳叶在眼前旋转，像儿时酷爱的风车迎风转动，我捕捉到一瞬间的快乐。我没有觉察到叶子何时落地，思绪早已飞驰到昨天，当我骑着车子漫无目的地行走，迎面而来一大群人，我不敢直视他们向我扫射的眼神，在行到一条陌生而又空旷的路上，就如释重负一般，因为这秋末的寒风常使我的眼睛湿润，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便可自由地微笑抵抗沉郁的情绪。昨天虽很凉，但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光着脚丫在路侧玩泥巴，头发很凌乱，脸庞很红嫩，显然沉浸在无限的乐趣中，忘记了凉风，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一声汽笛把我从思忆中惊醒，那是接送小学生的公共汽车，几个小学生隔着车窗向外张望，倏忽间，汽车就消失在身后。我渐渐向城区走去，纺线厂里传来机器沙沙的声响，那里门窗紧闭，只能从窗子里看到房里暗淡的灯光。汽车清洗工在用喷水器冲洗掉车子上的污泥，细蒙蒙的水雾飘洒在脸上，宛如行走在潇潇秋雨中，有一种清凉的感觉。随着时间与地点的推移，街上人也渐多起来，雾也渐稀薄，像一张透明的纸，极目远眺，远处的村舍由隐约至俨然闪现，我已接近了城区。
当我来到惯去的花园，淡弱的阳光已经泻下来，花园里已有些许人享受着这微薄的光热。沿着园中曲折狭小的路，眼中摄取到的全是枯枝残叶，秋末真是惨淡。经过那些石墩边，我又想起去年在这里读书的情景，刚来到的时候还是凉爽怡人的天气，我坐在树荫下读书，那里只有树叶沙沙地作响，小鸟的歌唱，静谧地没有一点人事的喧闹，只有大自然的私语。随着天气渐冷，我开始有些畏缩，但仍坚持来这里，树叶在几天内把园中的小路铺了厚厚一层，此后又有绵长的秋雨与大雪，特别是第一场大雪之后阳光虽然很灿烂，可天气愈加寒冷了，不得不回家去。此时又想起去年的事，不禁百感交集，我又捡定一个洁净的石墩处坐下，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只是此时的心情比那时舒畅多了，感觉这秋末的萧瑟也不及那时的严重。
秋末的情调就像一首悲凉的曲子，不禁让人潸然泪下，我并没有晋平公那样地爱听悲音，但我很喜爱这悲壮而又凄美的音韵。这音乐像一位女子的低沉的哀诉，于是树叶花草都为之感伤凋枯，又像一首悠闲的母亲唱的摇篮曲，使虫兽都酣眠一个冬季，世界刹那间寂静起来。树是静的，雪是静的，连人们的心情也是静的，但我是不甘心被静所征服，下雪时，我看到雪花多么轻盈欢快，鸟鸣时，歌声多么婉转悦耳，即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哼唱一首喜爱的曲子，心情也会感到更加地愉悦。大自然是一件深奥而又伟大的艺术品，文学家从优美的山水景色中汲取创作的灵感，科学家从细微宏大处探索她的奥秘，是绘画家的背景，是音乐家的曲谱。我聆听着这抑扬顿挫的音乐，跃然不懂其中的抑郁与欢快，但凭着我越来越接近自然，终究会能欣赏世间最大最美的音乐会。特别是一天中的早晨，在清新的空气里，这音乐最有趣。
花园里的仅有的几个人散去后，一个早晨也便悄悄地过去，倘若今日没有浓重的雾，而且阳光和煦，那几位老人就会拎着鸟笼坐在阳光下聊天，小孩子也会在浅水塘边玩耍。这时的雾比薄纱还轻还明，轻悠悠地散动，向远望去，像别人家的烧饭的烟火。当我嗅到一股弥漫空气中的面包香气的时候，便不得不暂停这秋末早晨的漫步及脑海中的漫想，先前的一切使我像那玩泥巴的小女孩一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累，甚至忘记了自我。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禁又想起那些悲秋的诗词，特别是宋玉的“悲哉，秋之为气也！”更加凄切，这苦痛的吟唱缘于诗人的心绪，也缘于秋天特别的景象。但若诗人带着轻快的心情，这秋景反而成为最佳的题材。就这样想着时，一抬头眼前已是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