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岁
大娘总对我说:“庄丫头,你的命真硬啊!”大娘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我是在己亥年出生的。当时的农村还是相当落后,记日子也都是记农历,而我也是直到后来自己推算才知道那一年的己亥年,正是1959年。1959年
大娘总对我说:“庄丫头,你的命真硬啊!”大娘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我是在己亥年出生的。当时的农村还是相当落后,记日子也都是记农历,而我也是直到后来自己推算才知道那一年的己亥年,正是1959年。1959年,正是中国三年灾害的第一年。而在1959到1961的这三年里,用我们农村的乡下话说就是在过粮食关,用那些西方学者的话就是大跃进饥荒。
听大娘说,在那一年,无论是我们自家的地儿,还是他家的地儿,不,准确的说是国家的地儿都出现了大面积的歉收,能收到的粮食简直少的可怜。由于粮食收成的突然减少,仅在我们村就有好几个人活生生的被饿死。而我那好不容易怀孕了的母亲是为了给爹爹家留有香火才无奈将我生下,可惜她还没看清我是男是女,就在生下我的那一刻去了。其实后来的我觉得那也不错,至少母亲不会经历挨饿的那种痛苦了。再后来,父亲怕自己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我,便又娶了另一个女子,也就是我现在的大娘。大娘总是让我叫她婶儿,可是我就是不喜欢那么叫,我喜欢叫她大娘,我总觉着这么叫亲切。听大娘说我的母亲长得很俊,照常理来说在南方长得美的女子有很多,但是长得俊的却是极少。在当时的农村,没有什么像照片这样的东西能让我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所以我只能借着大娘的描述,不断地想象母亲的样子,想象母亲在田野中与蝴蝶嬉戏的姿态。母亲生前最爱蝴蝶,也正因为如此,我被爹爹取名为庄蝶。大娘还说在生下我的那三年若不是我爹爹护着,我差点被那些饿的已经发晕的人吃掉,因为那时候,大家家里的粮食几乎都没了,都只能啃啃野草,最不济的,便是吃人肉了,有些人家舍不得吃自己饿死的孩子,便只能将自家的孩子与邻家饿死的孩子互换,然后煮着吃。所以在那段日子,家里过的是极苦的,爹爹与大娘一般10天才吃半份用米糠做成的糊糊,其他天吃野草,家里剩下所有的粮食,几乎能给的都给我了,庆幸的是后来我、爹爹还有大娘都活了下来。
三年灾害的后一年,1962年。我正在村门口与其他孩子嬉戏,却见村长吴伯乐呵呵将大家聚集起来,笑着对我们说:“大家不要怕,党啊,已经提出了国民经济八字方针!我们大家马上就会有好日子过了!”我隐约记得大家听了吴波的话后,似乎各个都无比的兴奋,一个个都在笑着鼓掌,嘴里似乎还不断说着:“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至于村里人具体还讲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那一年,我三岁。
岁月不断流逝,我便在这普通而又朴实的农耕生活中过了一天又一天,转眼到了1964年。在这两年间,我们冉村换了个村长,现在的村长变成了周叔,原来的吴伯则因一次意外溺水,逝去了。在这一年秋天的一天,周叔突然把大家集合起来,说是有要事宣布,但当大家询问起他究竟是何事时,他却是相当神秘的说:“不要急,等大伙来了,一起讲,总之啊,是好事。”
我跟着爹爹和大娘一并前往聚集地,不一会儿,村里的人都来了。周叔站在大石头上,伸长脖子,对底下的人环视了一圈,乐呵呵的说:“乡亲们都到了吗?”
底下的大牛叔最先沉不住气,大声说道:“老周啊,大家都来了,你倒是快些说是啥事啊!”
周叔一听,更加乐呵,眼睛也因为笑得太开心,变成了月牙状,“乡亲们,今天,我接到了上头的电报!电报里,上头告诉我们说,我们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昨天爆炸成功了!也就是说,我们中国,也有原子弹了!”我不明白原子弹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村里人听完村长说的话后,我的周围很是安静,但是一秒以后,我的周围开始沸腾了,周围的村民们都开始欢呼、雀跃,爹爹把我一把抱了起来,然后抓起我的手不断挥舞,大娘在一旁不断鼓掌。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如此的兴奋,便好奇的问了爹爹:“爹爹,为啥大伙儿都这么开心?原子弹是啥玩意?是好的粮食?”
“爹爹其实也不知道那是啥子东西,但是这东西有的国家很少,就老美那些国家有,现在咱们中国也有了,哈哈。”爹爹边说边笑着,虽然我依旧听不懂,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件大好事。
很快,我七岁了,在农村,七岁已经算是大孩子了。爹爹估摸着女孩子家种田,将来一定没出息,于是打算让我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去读书,即使自家砸锅卖铁也要我有知识。可惜我还没读几天便不能再读,因为那一年正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从那开始,我们只有一本课本——三十二开红皮的《毛主席语言》。学校里很快出现了红卫兵,他们往往都是头戴绿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佩红袖标,手握《毛主席语言》,也就是俗称的红宝书。
我真的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昨天老师还在为自己的学生上课,今天却被自己的学生所批斗。那些被批斗的老师的下场我去看过,各个都是惨不忍睹的,有的被学生用带着钉子的手套扇巴掌;有的被自己的学生扔石头,被扔的头破血流已经变成家常便饭的事;有的被学生打断了腿,有的被学生绑起大拇指然后吊起来。
红卫兵开始不断地在大街上巡视,然后嘴里大声的喊着“造反有理”的口号。我常常在自家炕上都能听见红卫兵们的大声呐喊,类似于“坚决粉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反扑!”,“知识越多越反动!”这一类的话语。当时的人们大多鄙视有文化有学识的知识分子,尤其是红卫兵。他们信奉着“读书无用论”。所以我不敢再看任何的书,我怕自己会被红卫兵们抓起来批斗。
就这样动荡了几个月后我们村里来了一户新人家。我正打算向大娘询问新来的那户人家是谁的时候,我偶然听见了大娘和爹爹对话。
“孩子他爹,俺刚刚打听到隔壁那家人姓郑。他们本来是住城里的一家三口,可惜他们家的男人是老师,后来被红卫兵抓去批斗,被关在“牛棚”里了。那家女人怕自己的孩子会在城里被红卫兵打,就搬到了俺们冉村这儿。”
“诶,在哪还不都一样。难道我们这儿就没有红卫兵了吗?”
“是啊,他家孩子也真够可怜的,”
“他家孩子几岁了?”
“和俺们庄丫头同岁,就是比庄丫头大了俩月。对了,要不要叫庄丫头离那郑家小子远点?俺怕庄丫头会被他连累。”
“说的也对,只是郑家孩子也够可怜了,总之叫闺女别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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