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问青天

把酒问青天

以售其伎小说2025-06-13 05:43:58
九月的高沟堡掩映在腾格里大漠葳蕤的红柳丛中。平地风起,白色的红柳花瓣纷纷坠落,连同沙砾,被大沙河的流水一道挟裹了,跳跃着流向大漠的更深处。我头顶一颗疲惫的太阳,要去阔别十年的大沙河中学参加袁老师的葬礼
九月的高沟堡掩映在腾格里大漠葳蕤的红柳丛中。平地风起,白色的红柳花瓣纷纷坠落,连同沙砾,被大沙河的流水一道挟裹了,跳跃着流向大漠的更深处。我头顶一颗疲惫的太阳,要去阔别十年的大沙河中学参加袁老师的葬礼。
在我贴身的衣袋里,揣着一张地区小报。袁老师的半身定格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他怪怪的笑着。他的笑依然僵硬,有些阴沉,一如当年。半身像的周围,是该报记者撰写的题为《袁子尚的价值>五万元》的特别报道,我读了不下十遍,甚至能倒背如流。我没有想到,袁老师,他,终使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迸发出了灿烂的光芒……
从西部小城出发,翻过三十六道沙梁,我来到大沙河边。冰凉的河水缓缓流动,有一种感觉如电,贯穿我的胸怀。那当儿,我仰头望了望那颗疲惫的太阳。接下来,在我努力搜寻记忆中的袁老师其人其事时,我在空气中嗅出了一阵劣质酒的气息,一阵紧似一阵。循着酒气,我恍惚看见,袁老师拎着酒瓶,独坐在大沙河中学操场上那棵满目疮痍的歪脖子沙枣树下,对月自饮。月华玉屑般洒落,又被徐徐清风吹散了去。而袁老师的眼里,一满是历尽苦难后的空洞。置身风中,他瘦小的身躯瑟瑟缩缩,凌乱的头发纷纷扬扬。蓦地,他将酒瓶子摔向远处,在清脆的破碎声中,嘿嘿嘿嘿笑起来。在深深的夜里,他的笑声传送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十五年前,我从师范大学毕业,怀着一种被发配流放的心情,别无选择地来到了仿佛与世隔绝的高沟堡,在大沙河中学教书。不过当时我们很自信,很有些恃才傲物的意味,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很快便会跳出这个沙窝窝的。我说的“我们”,是指我和柳夏。她来自一座海滨城市,是我在上大学时同系同班而且同桌的同学,也是我的恋人,毕业后随我而来,后来做了我的妻子。可是再后来,她却因为忍受不了沙窝窝里的生活,终于离我而去了。这是后话。
当我们背着行李卷儿翻越三十六道沙梁来到大沙河边时,柳夏望着缓缓涌动着流向腾格里大漠更深处的河水,模仿了一句港台女孩的不无煽情的口头禅,赞叹道:“哇——这简直太美啦!它让我感觉到了自然的博大,神奇!我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对岸不远处,就是大沙河中学。其时正值夕阳欲坠时分,在学校周遭那些起伏连绵的沙丘边,你可以看见一片片红柳丛中,正袅袅升起一缕缕淡蓝色的炊烟,其间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牛哞羊咩犬吠以及崽们的嬉笑声。
然而,校园里冷冷清清,荒草遍布,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一群乌鸦环绕着那棵歪脖子沙枣树旋舞,呱呱叫着,双翅生风,仿佛要扇落夜的帷幕。我们来到校园角落里那些破败不堪的教师宿舍前,连着敲了好几间房门,却阒无人声。我们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了,适才的闲情逸致荡然无存。走了大半天路,我们到达那里时,其实早已疲惫,并且饥肠辘辘了,只是被柳夏新奇的兴奋掩盖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出现在面前:天已渐黑,我们可怎么办啊?
就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后悔不该轻信了派遣证上规定的报到时间而来得太早时,从校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我该怎么来描绘他呢?他戴着一幅深度近视眼镜,手里提着一只灰黄色的野兔,向这边走来。他的步履明显有些蹒跚,背也驮得厉害。我不能确切地判断出他的年龄,但灰白的头发表明他已不再年轻。他的皮肤,因漠风的侵袭而显得异常粗糙,同操场中央那棵歪脖子沙枣树的主干没有区别,不过可以看出,它从前也曾十分白皙。令我吃惊的是他的衣着,虽然说不上褴褛,洗得也非常干净,但的确太旧了!还有,他见到我们时的那种笑——是那种担惊受怕惯了的笑,十分委琐,也不乏献媚的成分,但是很生硬,给人的感觉是阴笑,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以至于柳夏有些胆怯地躲在了我的身后……
他开口说话了:“你们是新来的老师吧?”
我点了点头。
“好好好……”他一边点着头连续说了十几个好字,一边走上前来要跟我握手,“欢迎欢迎!”
“您是……”我下意识地将手缩进口袋,戒备地问。
“我叫袁子尚,到这所学校二十几年了。”他毫不介意,依然笑容满面。
我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那天,在袁老师那虽然寒伧却收拾得非常洁净的宿舍里,我和柳夏第一次吃到了腾格里大漠的野兔肉。袁老师很热忱,不断地劝我们多吃,他的热忱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又不知所措。我暗暗地为自己对他起初的不友好而感到内疚。同时,我心里又产生了新的疑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给别人的印象竟截然相反呢?

我住在了袁老师的隔壁。
袁老师的隔壁原先住的是跟我同在一个教学组的王一。有一天,我和王一聊天,偶然谈起了袁老师。我说他是个好人。王一先是不以为然,默不作声,后来便神秘兮兮地笑了,说那好啊,我一直跟他合不来,索性咱们换换房,你住他隔壁吧。我说,行。于是他立马便要跟我换房。当我将自己的行李扔在原先王一住的床上然后去撒了一泡尿回来时,我注意到同事们都纷纷走出自己的宿舍奇怪地看着我,像不认识似的。我冲他们笑了笑,心里却在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人跟我说一句话。但那些敞开着的门接二连三关闭了,他们的头颅缩进房中,只在窗户的印花玻璃后面映出一个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当夜我就领会了那些同事们的目光的含义。
那夜,我和柳夏备完课,在比城市里皎洁、清凉许多的月色照耀下,去校园外的红柳林里散步。远离世俗的爱情在一束束白色的红柳花瓣间无语亭立,柳夏紧紧依偎着我,无数枚小小的月亮在她的飘飘长发间粼粼跳跃,而当我伸手去捉它们时,却又悄然游走,游进她那一泓眼睛。我一阵冲动。我说,柳夏,我想……柳夏的头在我的怀里埋得更深,柳夏说,若冰,我……我知道柳夏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便拥着她往回走。我们回到我的宿舍。在又一阵疯狂的长吻后,柳夏满脸绯红,一派娇羞,以一种等待的姿势软绵绵地倒在床上。哦,柳夏!我抑制不住地低吼一声,就想将动作递进一层。
那当儿,从隔壁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歌声。
严格地说,那不是歌声。随着声带的延展与收缩,我仿佛猝不及防,突然置身于一片漫无际涯的黑沼泽中,周遭杳无人迹,头顶星月无光,飕飕阴风在肌体间穿梭;铺天盖地般笼罩了我的只有一声声凄厉的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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