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注意到，那个角落，深深爱你的人。
——题记

1
我站在屋内，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户，看着阳台上的你。
阳光在你的身上呈现一派金黄的温暖。你亦接受者它柔柔的爱抚。你穿着白色的背心、深色的短裤，肩膀上搭着一块皱皱巴巴的浅灰色的毛巾。你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你闭着眼睛，没有看到我注视着你的眼神。
我该说些什么？
我微微张嘴，想要对你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跑走了。像是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孩子，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能说什么？
看着你享受的眼神，我只有淡笑。
我埋下头，拿出2B铅笔，在素描本上，一笔一笔，深深地画下你的轮廓。瘦骨嶙峋的身子，花白的头发，还有，嘴角的笑意。
也许我没有注意到，在我挪开眼眸以后，你的嘴角，那一丝丝，不被人察觉的、快乐的、幸福的、欣慰的笑容。
自然也不曾察觉，你看着我时，那慈祥的眸光。

2
时光似流水，悄然流走，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它们却在你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我瞧瞧地数着你脸上的皱纹。一丝、两丝、三丝，细细的，长长的。可是，我总是数不清楚。因为它们好像在无限地增多。也变得越来越深。我忘了，那是你脸上的痕迹。
“又在干什么呢？”奶奶走过来，看着我和你。
我看见，奶奶脸上因为笑意而变得很深的皱纹。和你的一样，很深很深。
“没干什么！我去写作业了！”我笑了笑，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关上房间的时候，我轻轻地瞥了你一眼，发现你脸上的皱纹变得浅了许多。难道，皱纹也会自己变深变浅？
我一个人小声地嘟囔着，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我忽视了，你看着我时，快乐的眸光。

3
有的时候，我不愿意接近你。特别是在你说话和笑的时候，我更是对你敬而远之。甚至有的时候出来客厅喝杯水，我也会绕道走。只要可以，我希望离你越远越好。
其实你说话的实话哦我还可以适应，可是只要你一笑，我就不敢看你。因为只要你笑，你的嘴角就会流出那一种黏黏糊糊的，如细丝般的透明的液体。尽管你肩膀上搭着一块用来擦嘴的毛巾，可你总是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擦掉，口水就顺着你的嘴角滴落到了抛光的地砖上。
有的时候，我总是很同情地上的砖。若是到了其他家，仅仅是被踩着。可是遇到了你，还要接受每天的“唾液洗礼”。
你的嘴角就像是一条小溪的源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流那种浓稠的、晶莹的液体。我在想，如果用一个盆接在你的下巴下面，那么也许一天可以接到一盆，一个月就是一个池塘，一年就是一个湖……
要是把你的口水用某种科学技术过滤成水的话，我敢保证中国一定比威尼斯的水还要多。

4
我不喜欢看着你流口水的样子，我总觉得很恶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我看着你，我就总会瞅到你用毛巾擦拭嘴角。眼神一低，就可以看到乳白色的抛光地砖上那一潭液体。
我总是厌恶地皱皱眉头，然后跑过去让弟弟或者奶奶处理。
我总是不知道，你为什么每天都会流出这么多这种东西？可是奶奶说，你只有在笑的才会这样。
那为什么，我总是看见你在笑？
似乎，从我对你有记忆开始，你就是笑着的。尽管有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些严肃的神情，可是眼角还是有忍不住的笑意。
我突然，讨厌你笑。
“爷爷，你以后不要总是笑着好不好！”
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你看着我的背影，受伤的眸光。

5
那天我在家里，寻找着我的一沓复习资料，可是我把家都翻得底朝天了，也还是一无所获。
我跑过去问弟弟，他也不知道。我只好又翻箱倒柜地找。
“我昨天还看见你放在客厅来着！”弟弟说道。
“是啊，怎么就不见了！”我着急地回答，“你昨天看见有人动我的东西吗？”
“就见外公看来着！”弟弟回答。
弟弟的外公，我当然知道是谁，是你。
我跑过去问你：“爷爷，你昨天翻我的复习资料了？”一副明显是质问的眼神。其实我不怕你看我的东西，就怕你的口水滴到那上面。
你点了点头。
“那你看完放好了吗？”我又问。
“放……放好了……”你用你那沙哑的声音慢慢回答道。
我显然不信你，要是你放好了，我能找不到。
我心里烦躁极了，我想着，要是以后有什么东西，一定不能让你碰。
奶奶似乎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她问我：“怎么了？”
我告诉她，我的复习资料被你弄不见了，昨天还好好的，可是你看完了也不知道放哪里了，总之就不见了。
可是此刻奶奶却一拍脑门，问我是不是一个塑料皮包着的。我连忙点头。奶奶去告诉我，她以为那是不要的，就给扔了。
“当时你爷爷还死活不让我扔呢，说什么有用。我心想这东西能有什么用啊，你爷爷总是收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以为这个也是呢，就给扔了！”
真相大白，我本来想去给你道歉，却发现你出去了。
等你回来的时候，发现你抱着我的复习资料，用毛巾把上面的污渍擦得干干净净，你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谢谢你爷爷，我真是爱死你了！”我欢喜地向你说。我知道，你是去垃圾箱里给它翻出来了。
我转身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你眼中欣喜的眸光。

6
去年暑假我回去看你。
你依然坐在摇椅上。还是那个瘦骨嶙峋的身子，还是那件白色的背心，还是那条神色的短裤，还是那块破烂的毛巾。你依然沐浴着阳关，我依然画着你的肖像、数着你脸上的皱纹。
这次，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你看着我时，那深深地，慈爱的眸光。
我冲你笑了，你亦笑了。
皱纹深深的。
“爷爷，你脸上的皱纹我又数不清楚了！”

7
很多年以后，我也不会忘记。
那个注视着我的背影的，爱着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