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跪拜“奶奶柳”【清明专题征文】
在老家,柳是一种最寻常的树。家家户户都栽,屋前,院后,田地的沟沿,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家柳,是村子生活存在的另一种方式。我家有一棵柳树,是奶奶栽的。它肃默地站在我家宅基地的沟沿,有三十多岁了。我们唤它
在老家,柳是一种最寻常的树。家家户户都栽,屋前,院后,田地的沟沿,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家柳,是村子生活存在的另一种方式。我家有一棵柳树,是奶奶栽的。它肃默地站在我家宅基地的沟沿,有三十多岁了。我们唤它“奶奶柳”。“奶奶柳”似乎老了,四季,树皮皱褶如壑,道道爆裂的黑郁让我联想到奶奶风烛残年的额头。奶奶走的时候,是冬季,雪好大,几乎覆盖了这棵正值华发的少年柳。那是1991年,离现在已有20年了。那时,我参加工作不到两年,弟弟读高一,父亲也刚刚从民师转为公办。奶奶的离开,是喜丧,86岁,在农村,算是长寿了。但,我不能忘却的,一夜,“奶奶柳”折断了好多枝条,它们黑灰的身体横七竖八地埋葬在雪地里。我想,它们一定很冷。
奶奶出殡的那天,弟弟哭得最伤心。奶奶最疼他了。弟弟有一张扎着束星星辫的照片,很是个性。他是奶奶的“小毛毛席”。奶奶宠他,整个冬天都把他塞在脚头,给他讲她自己编的故事:大灰狼喜欢吃小孩子的脚趾头,小老鼠偷油拉长了尾巴,小兔子玩火烧红了眼睛……这些故事藏在被窝里,弟弟一听就听到“奶奶柳”发芽,长叶。
当然,奶奶也是疼我的。父亲是单传,我的爷爷去世的早,两个孙子自然成了家里的活宝。父亲说,我小的时候,吃饭特难,非得奶奶头上顶着,一边溜达,母亲一边喂。由此看来,那些虚构的故事,远远不及奶奶的肩头温暖。我一直觉得愧对奶奶,奶奶的灯熄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居然没有眼泪。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睡熟了一样,只是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直到弟弟从县城的学校嚎啕着闯进奶奶的灵堂,我才发现,故事远比肩头感人,我的饭是白吃了。
奶奶睡在我们家的田块里,棺材桩是“奶奶柳”上折截下来的。我们劳作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她,她也可以望着我们。坟茔的地势很高,轮盘也很大。清明上坟,我一年都没有落下。父亲早早地买好烧纸和鞭炮,等候着我和弟弟回家。奶奶去世后第三年,弟弟上了大学,他是我们的家族里第一个上大学的男孩。次年清明,父亲特意买了一挂长炮,从“奶奶柳”上取了一枝粗柳插在奶奶的坟头。那年,“奶奶柳”最繁茂,浓郁的树荫一直延伸到我的梦中。奶奶的照片好迷人,笑呵呵地挂在墙上。以后,每年的清明父亲都很从容,也很高兴。我和弟弟先后成了家,父亲有了孙女和孙子。奶奶的坟越来越高,父亲和母亲的皱纹却越来越深。“奶奶柳”的长发渐渐稀疏了许多,为奶奶捧一抷土,插一枝新柳,是我们每个清明必做的大事。
2008年的清明,我再陪父亲去奶奶坟茔的时候,一边烧纸,一边说着家中的变故——弟弟突发疾病时,父亲失声痛哭起来,嘴角抽动着,凝噎着:娘,你保佑保佑你的“小毛毛席”吧。我的泪水也奔涌而至,扑通一声跪在奶奶的坟前。燃烧的火苗在跳跃,鞭炮的炸响在呜咽,奶奶,你在地下是否可以听见我和父亲的泪水摔碎的声音?春风撩起纸钱的灰烬,飘舞在奶奶坟茔的上空,久久不愿落下。那段“奶奶柳”的新芽,绿绿的,像极了奶奶的慈祥的眼眉。奶奶,我亲亲的奶奶,我知道,那是你在看着我们,我保证,我会照顾好你的“小毛毛席”,还有你的儿子,我最深爱的父亲。那次,奶奶的坟头是我裁的,柳枝是我插的,父亲就在旁边看着,默默的,夕阳下,父亲把自己站成了一尊最忧伤的雕塑。
今年是奶奶诞辰106岁纪念日,父亲决定清明的时候给奶奶立块碑。我们全家都同意。我想:今年的清明我们都会给奶奶跪下,告诉她,我们都在努力地生活,“奶奶柳”一年也不曾枯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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