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味苦非因酒

人生味苦非因酒

龛灯散文2025-04-09 05:34:20
八月回老家的时候,妈妈忙忙地张罗着要杀鸡款待我,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客,看着妈妈忙来忙去的身影,心里不大好受。好容易扑腾着逮到两只鸡,妈妈拿出一只碗,里面放半小碗清水,再放点盐,搅匀,我知道这是准备
八月回老家的时候,妈妈忙忙地张罗着要杀鸡款待我,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客,看着妈妈忙来忙去的身影,心里不大好受。
好容易扑腾着逮到两只鸡,妈妈拿出一只碗,里面放半小碗清水,再放点盐,搅匀,我知道这是准备接鸡血用的。
准备杀鸡了,我说妈我帮你捉鸡翅膀吧,妈妈知道我胆小,说不用你,你到堂屋看电视去,别吓着你。接着就唤爸爸过去帮她捉鸡翅膀。
我在堂屋看电视,听到厨房里传来几声小鸡的哀鸣,心里就有一点哆嗦。
妈妈还捉了两只鸡在鸡笼里,说待会儿杀了冰在冰箱里,我们走的时候带着,回上海家里炒着吃,上海买不到这么好的家养土鸡。我说妈妈算了吧,太麻烦了,我们回上海又不是没的吃,再说也没有时间弄。
妈妈坚持要我带。
我没吱声,一会儿趁她不注意,我溜进去把鸡笼里的鸡放了。也算放了一回生,让小鸡多活几日吧。
我看不得杀鸡宰猪之类,早年在家妈妈一杀鸡就叫我去捉住鸡翅膀,我不捉又不行,只好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不看。
杀完鸡之后,妈妈拿菜刀在地上画叉叉,边画边念念有词: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阳家一碗菜,脱了毛衣换布衣。
脱了毛衣换布衣,是说让小鸡下回投胎不用做鸡改做人吧,可是做人也一样辛苦啊。人们不是常说,人是一条苦虫嘛!
看旧小说,县官审案,遇到不肯招供的犯人便一声大喝:呔!人是苦虫,不受皮肉之苦断不肯从实招来!遂扔下一根令签,喝令如狼似虎的衙役动刑。
那被打的犯人在一阵阵、一声声揪心的呼痛之声过后,果然招供。
旧时冬天冷,穷苦的人们寒冷难捱,冻死饿死的也不少,像《白毛女》里唱的: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飘飘年来到。可是新年来到又有什么好呢?对于穷人来说,那就是“年关”,有着过不了的“难关”!所以才有杨白劳大雪纷飞之夜出去躲债的事儿。
旧时穷人怕冬天,天寒地冻,肚饿身冷,多么凄凉!
从冬至算起,要熬过九九八十一,才盼到暖和,于是便有了数九歌,“一九二九,相唤不出手”,熬到“九九八十一,穷汉受罪毕”。终于盼到了天暖,可是“刚要伸脚眠,蚊虫跳蚤来跟前”,这苦日子没边没沿了。
就像《在烈日和暴雨之下》里的骆驼祥子,在骄阳炙烤、酷热难当的熏蒸天气里拉黄包车,多想有一丝凉风啊。可是一会儿凉风是盼来了,可也跟来了暴雨如瓢倒,天气骤然变冷,想逃,可那坐车的“像死在了车上,一声不出地任车夫在水里挣命”。终于熬到目的地,祥子在风雨里一口气跑回家,抱着火,烤了一阵,哆嗦得像一片风雨中的树叶。
看老舍的《骆驼祥子》,至始至终我的心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压迫着。
祥子,一个憨厚、勤劳、健壮的年轻人,他在社会的最底层也挣扎过、努力过、抗争过,可是到后来虎妞难产,因为没钱,半夜里医生不肯来,虎妞就在一声声的哀嚎里气息渐无,临走,对祥子说:祥子,你过来,让我再看看你。虎妞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祥子就走了——她心里不服啊,她在想前几天祥子还开心地摸她肚皮里面的孩子呢,怎么突然就啥都没了呢!
小福子,这个世上除了虎妞之外,唯一一个真心疼惜祥子的女人,也被卖到妓院。当祥子辛辛苦苦凑了钱想去赎出小福子的时候,她却因为实在忍受不了妓女非人的生活而上吊了。
当祥子在郊外看到被破草席裹着的小福子时,他已没有了眼泪,他的眼睛里是一片茫然和绝望。
祥子的生命支柱一根接一根地坍塌了,他的心慢慢的,死了。
看老舍的《残雾》、《月牙儿》、《我这一辈子》、《四世同堂》等作品,与其中的人们同喜同悲。
可是,老舍,我景仰的老舍,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忍受不了非人的折磨和迫害,于1966年8月24日自沉于太平湖,时年67岁。
如今,太平湖中莲叶青碧田田。
却不知这些田田的莲叶在夏日的轻风中摇曳时,是否还记得起那个遥远的夏天,记得起那个夏天里,那位绝望地彳亍于湖畔清癯而多智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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