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买花与年橘是这个家多年的习惯。公公在世时，购置年花是他的特权。各色菊花，剑兰，银楼，桃花还有年橘，公公早早到市集逐一将其搬回家，除夕前便把家布置得花团锦簇，庭院春色满园，一派喜庆欢乐。公公过世后，家里的年花一样会购置，但买少了很多。近年，父母偶会到我居住的城市过年。为了增添点除夕的气氛，老公亦会购置花与年橘，也会买春联，两家都贴。贴春联是我家乡的习俗，因我的思乡情结，他愿意遵循，并年年贴春联。当然，这些习俗的相融亦如同生活习惯的相互迁就与尊重，绝非一朝一夕。
今年，我们共议不买年花和年橘。不想用短暂的热烈缤纷张扬一时半刻的喜庆氛围，却换来满目疮痍的凋零凄凉的景象。是的，不想，不忍，不要生命这样极端的对照。宁愿平淡如故，岁岁清淡如水，年年静安地过。尘世间，我要的便是如此清简的生活，删繁就简的过我的余生岁月。
去年，我在港时，他一个人到市集买了年橘和菊花。年一过，几场凄风苦雨摧残下，一盆盆菊凋零残败的不像样，而那一株盆橘依然硕果累累。他是不忍心就此将其与那一盆盆残菊一同扔弃的。于是，他上网查询酿制咸金橘的配方，而后搜集购买了几个玻璃瓶，兀自操作起来。摘，选，洗，风干橘子，而后，买来数包盐，一个人按照网上搜来的方法酿制起来。那份细致与专注实在令我由心的喜欢啊！他是个行动家，说到做到，且总是一鼓作气，不屈不饶，如同当年对待这份感情的执着。
酿好了的橘子，透过玻璃瓶可见它一天天地变化，水分蒸腾，原本饱满的橘皮浸在盐水中，软皱皱的，颜色亦愈发的暗沉。将那渗出玻璃瓶的盐水抹去，再放置阴凉的角落，酿它个不知年月，不知四季。在暗处任盐水浸泡，渗入皮肉，希望再次打开密封的瓶盖时，醉人的是一股神秘的迷香，融合着时间的芬芳，而不是腐朽之气，这就是“酿”的功夫。
年前的一场感冒风痴痴缠缠的让母亲的喉咙一直疼痛难咽。妹妹的咳嗽亦一直绵延不止。老公见状，随即将家里腌制了一年的咸金橘拿了一小瓶给母亲送去。妹妹识货，当场冲泡。妹妹说，始终年限不长，功效想必未达理想。暂且不论年长年短，一试无妨。父亲日日清晨用开水浸泡一颗，反复冲泡给母亲喝。不几日，母亲说喉咙不疼了。想必，多少有点功效吧。老公一听，心雀跃，私自一再对我说他的酿制的咸金橘功劳不小。
年后，父母返港了。明媚灿然的春翩然而至，万物复苏，连同病毒。忙碌了几天，洗涤晾晒之后，我被病毒袭击得无还手之力。只一个下午，便彻底投降。急急吃药，中成药疗效慢，却别无选择。所有的症状一拥而上，不是矫情，是身体太不争气，一个小感冒几乎去掉半条命，只怪这身体对西药过敏。
只一个晚上的功夫，我已憔悴的惨不忍睹。家务事他全权包揽，我昏沉不知时日过。不免庆幸，感冒来得是时候，恰逢他双休日。他是见识过我的弱不禁风的，也见识过我不小心西药过敏的厉害性，故，他比谁都担心，比谁都舍不得我有一点点的病痛。他总是说，你是水做的，怎么一个感冒就去掉你半条命呢？是啊，要是哪天得了大病，这身子骨断是折腾不了几日，如此，你续弦的日子指日可待了。病中，我仍不忘调侃他。他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放心。字字落地，铿锵有力。
深夜里开始咳嗽，翻江倒海般，趴在床沿忍着，压着，尽量小声地咳。喉咙仿如有万千蚂蚁蠕动般，极痒。我极力按压着，始终还是一口口地咳，几乎可以咳出几筐的鱼虾了。他朦胧间仍不忘一手抚拍我的背。白天，他一早浸泡一杯咸金橘，等我睡醒喝。他学煲白粥，小时候生病发烧喉咙疼，就喜欢喝点妈妈煲的白粥，平时最讨厌寡淡无味的白粥，此时却是最思念的食物。一口清淡的白粥，软绵滑过舌尖到喉咙，那一瞬间的抚－慰，无任何味道的刺激，是如此的温柔轻抚我那生疼的喉咙。
修养两日，做了两天名副其实的少奶奶。感冒症状稍微缓解，只是鼻塞令人有窒息的感觉，昏沉却睡不着。夜间，他下载电影给我看。说，分散注意力。看《将爱情进行到底》，他说喜欢第一个结局，我说喜欢最后一个结局，但不可否认，第二个结局最贴近现实生活。
将爱情进行到底。天各一方的故人，或相伴左右的恋人；逝去的青春岁月里最初遇见的那个人，还是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这个人，请用一颗赤子之心，彼此铭记曾经的美好，隔着浩渺的时空，隔着天涯海角，隔着无法追寻的过去和不可预知的未来，隔着一颗心的距离，都请把爱情进行到底吧！
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生活从来无从临摹或效仿，旁观者未必清，介入方知不易。置身红尘间，难免沾满一身沙粒，且当自己是那蚌，一粒沙，嵌进肉身，日日磨，总有一天成珠，你便是那带珠的蚌。又如那酿制过得橘子，一把盐浸泡，一段岁月的尘封之后，苦涩的东西也会变成甘香的东西，酸中微甘。一杯清水反复冲泡，它一点点释放自身的味道，融合着光阴的清香与甘醇，淡淡咸，淡淡甘，每喝一口都是岁月凝聚的芬芳，是一份深情的渗透，一份爱的无言相融，是“酿”的结果，是“酿”的功夫。
生活，难道不也是一个“酿”的过程吗？婚姻，亦是。“酿”幸福，需要的何止是时间，还要有一份等待的耐心，以及一份如蚌的精神，不怕疼，只管来吧！砂粒，一把把，我只把它当珍珠来“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