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安静的下午，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料峭的春寒，我静静地坐在桌前，翻开刚买的《读者（原创版）》，于我，这是一种最好的消遣方式，远离了喧嚣，倾听心灵深处的声音。在裴广宇的《自行车》中，我读到这样一段话：“我小时候，常常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前梁上。这是最温暖的方式，好奇的视线不会被阻挡，而且有强壮的胸膛可以依偎。这总让我想起‘相依为命’这个词。”
短短的几句话，让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童年的岁月。自行车也曾在我的生活里扮演过重要的角色，留给我永难磨灭的一串串回忆。我想，童年的自行车是不可复制的，在岁月的沧桑里渐渐渐风干，渐渐褪色，却会永远留在心中。
幼年的的记忆很模糊，依稀可辨认父亲或母亲载着我在尘土飞扬的沙路上前行的镜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家乡，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连汽车也少得可怜。人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骑自行车出门，整条路上是自行车的天下，滚滚的自行车流，大概也是一种壮观的景色吧。
一辆很普通的男式自行车，大概是母亲唯一的嫁妆，于我，也曾是一个快乐的象征。母亲走亲戚时，总是要带上我。将一条特制的小“凳子”放在自行车的前梁上，然后我就被抱到了凳子上。一路上大概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不过我却不记得了。很多年后，我跟母亲闲聊，偶尔说到我小时候的事。母亲说，那时的我好奇心很强，一路上不停地问这问那，一辆车从旁边开过，我便问那是什么车；一群鸟飞过，我又问那是什么鸟。似乎从来没见过车，从来没见过鸟。呵，孩子，童心！不知母亲当时的心情如何，也许到我也为人父的那天才能体会吧。
外祖父家离我家有二十来公里，在那个连电话都没有年代（就我的家乡而言），从某种意义上说，自行车是一道沟通我们与外祖父一家的桥梁。有时候父亲和母亲会一起去外祖父家，而这时我就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前梁上。我记得有一次父亲逗我说：“东，我们住在哪里呀？”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虽然父母跟我说了很多次，可我还是记不住。我想了好一会才说：“上草。”上草是我们所在镇的名字，但是父亲却说，不是，我们住在雷古岭（村名）。
夕阳西下，宜人的暖风缓缓地吹着，车轮“吱吱”地压过铺满金黄细沙的路面，一对夫妇跟一个幼童在自行车上有说有笑，现在想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罗大佑的这句歌词，也许道出生活的一种无奈：我们总得失去些什么。岁月变迁，也许算不上沧海桑田，却也让家乡的自行车不再流行。铺路的沙变成了沥青或水泥，却再也没有自行车流在上面辗过。母亲的自行车渐渐被搁到一边，它慢慢变旧了，慢慢变老了。母亲也很少骑自行车出门了——那辆自行车不能再骑了，而且忙碌的她也不能将时间浪费在自行车上。
我们家再也没有买过自行车。
二
贪玩的孩提时代，似乎对一切可以动的东西都特别感兴趣，可能是因为每天都要走一段路去上学而渴望可以不用走路吧。在上学路上或放学路上，看到有拖拉机或其它的什么车从身旁经过，顿时狂喜，迅速跑起来，跟其他孩子一起去追，想爬上去搭一趟“顺风车”。大多时候，我都能如愿，因为坑坑洼洼的沙泥路，车开得很慢。
然而当我看到大家都在学骑自行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也许骑自行车比比爬车更好玩。于是，身高并没有比我家的自行车高出很多的我，便想学骑车。只是一直有一种顾虑，车那么高，万一不小心摔了，被它压住，那还得了？所以，看着哥哥上瘾似的学骑自行车，一有空就拖着车出门，我只有羡慕的份。
直到舅父把他那辆跑车送给了哥哥，这种恼人的局面才发生了变化。那跑车比较矮了，坐在后座上，我可以双脚可以顶地，而把手伸得长长的，刚好可以够到扶手。我就这样坐在自行车上，在屋内非常狭窄的空间来回地骑。这方法可以说得上是“独树一帜”吧，因为其他孩子学骑车时，总是叫几个伙伴在后面牢牢地扶稳车子，好让他可以东倒西歪地踩着自行车而不摔倒。这样一来，骑车的人就惬意了，只是苦了扶车的人，一刻也分心。
小小的我竟无意间做到了“独立”，就这样“孤独”地练习着，日落日升，也不觉得厌烦，练习的地点从最初的室内转到宽敞的室外。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双脚终于可以离地了！尽管只有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但我马上想告诉哥哥哥这一“喜讯”，想告诉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杜甫“漫卷诗书喜欲狂”时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我知道，从此以后可以疯狂了，而母亲那辆曾经令我畏惧的自行车，将会被我骑在“头”上。
村旁有一个很大的水泥场地，是夏秋用来晾晒稻谷的，也是孩子们的一个乐园，离我家只有几百来米的距离。自从我对骑自行车有了“感觉”，一有空就匆匆忙忙的推着车，到那个空旷的地方“兜风”。这个时候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也丝毫不影响我骑车的心情。还有什么比骑车更令人激动呢？有人陪伴，当然就更好了，大家一起乐。不用干农活的节假日，骑车成了我最大的乐趣，从家骑到晒谷场，从晒谷场骑马到学校，又从学校骑到镇中心。漫无目的地骑着，什么都不想干了，连饭也忘记吃了，只是想骑车，到处去“兜风”，真是悠哉游哉的日子。
当一个人太痴迷于某一件事，大概会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也许我太没有节制了，到后来家人一见我拖自行车，就一脸阴沉地说：“又去骑自行车！”我没有理会，我想这不能怪我，孩子们都流行骑自行车呢，每个傍晚都会有成群成群的孩子在晒谷场上骑车，直到天色已暗，家家灯火通明……
我想，这也许是那个特定的年代、特定的年龄所特有的一道风景吧。在我的家乡，现在的小孩少了，骑自行车的也少了，怪冷清的。
斗转星移，改变了我们的面貌，也改变了时代的风貌。现在很少看到有前梁的高大的自行车，就好像很少看到全家人骑车外出，就好像很少看到一大群小孩在一起骑车玩。记忆中的自行车，已经淡出了我的生活，就像母亲的自行车，已经锈迹斑斑了，搁在记忆深处，却让我时常怀念。

2008年0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