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社
今天是春社,本地的一种习俗,每年立春后的第五个戊即为春社,是后人祭拜先人的日子。一早,友人拉着我去他乡下的老家,祭拜他刚过世的母亲。闲暇之余,站在山前一块空地,向远处望去,春雨、薄雾、远山、溪涧、农舍
今天是春社,本地的一种习俗,每年立春后的第五个戊即为春社,是后人祭拜先人的日子。一早,友人拉着我去他乡下的老家,祭拜他刚过世的母亲。闲暇之余,站在山前一块空地,向远处望去,春雨、薄雾、远山、溪涧、农舍、金黄的油菜地,象看过的山水画。
远处薄雾中,两座不是很高的山,墨绿着、重叠着,拥着几间农舍,山脚若隐若现一团团老去的枯黄。一条溪涧流淌过来,溪涧时而宽、时而窄、时而急、时而缓,蜿蜒着、舒展着它婀娜的线条。溪中的顽石也不甘寂寞,将溪水隔成两半,弄得哗哗作响,冲刷着溪中新生的绿、枯萎的黄。溪涧两边是两片金黄的油菜地,迎着春风传播着它的体香。
近处溪涧边,两棵桃树相伴着,树上挂着象玉石般翠的朵子,沾着春雨,煞是惹人喜爱,树干被春雨滋润的发亮。几丝楠竹萌发新生,像小鸡的踩过脚印一排排整齐的排列在竹梢上,映衬着黑色的毛瓦、翘起的屋角。
春雨像碾碎的粟米,尽情挥洒着春的骄傲。生命却就像这溪中新生的绿、老去的黄,悲伤着、欢喜着、接替着、延续着。
一阵风,夹着细雨,从头上吹过,身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远望故乡,此景,此情,我不禁思念起在生命那头,如山一般,让人依赖的亲人。
儿时,父母下放劳动改造,两位兄长被托寄,家里只剩下奶奶和年幼的我。因为生计,奶奶带只好我回到故乡——熟悉的名字、陌生的地方,那里有黄土地、高粱秆,四合院、土坯墙,骡子拉车、驴推磨,朝拾驴粪、暮睡炕……
晚上,奶奶搂着我睡觉、白天奶奶洗衣、做饭、照顾我。从此,奶奶成了我唯一的依赖和靠山。
身体里北方的血液,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在南方落地。家中有三儿,我排行老三,乳名:三毛。奶奶是典型的北方老太太,头上带着镶玉的黑绒帽,脑后扎着精致的发髻,衣服也是斜扣的那种,从左脖子下一直扣到右腋下,四季如此装束,未曾改变,系着绑腿,裹着小脚,小脚不足三寸。
奶奶很传统,年轻守寡,从一而终,一个人含辛茹苦在战乱年代将父亲养大,送上抗日道路。至于日常活计,纳鞋底、浆衣裳,蒸馒头、烙饼、熬粥,更是稀疏平常的很。
奶奶很朴素,如这乡间的山水,虽没有浓墨重彩,却深深扎根在我的记忆里。
我裤子磨破的膝盖处、布鞋磨透的鞋底,所到的,奶奶便会抄起家什——顶针、锥子、麻线、剪子、碎布头,密密的缝了一层又一层,嘴里念叨着:这糟孩子。奶奶缝出的裤子极有特色,厚重分明,特别是膝盖处,像工程兵的着装似的,线脚密密的、厚厚的,连再插根针进去都困难,更别说身体坐下时的那个难受劲,先用两手提起裤腿,用裤子的轻薄之处折着,方能弯曲双腿……
奶奶很慈爱,如这山间涓涓小溪,孜孜不倦的抚育着我。
平时放学,无钥匙、不得进门,爬楼成了必修。那时,家住二楼,房子是按苏式结构设计的,一楼有两户,中间凉台的隔墙上安有水泥窗花,这便成了最好的攀爬途径。几个攀爬回到家中,奶奶常常感到莫名,“小三,你啥时回的”,我窃笑着不予回答,扔下布满补丁的军用书包,一转身,在奶奶的小脚前消失的无踪。到了吃饭时间,奶奶把蒸好的馒头、熬好的粥备齐在桌上,蹒跚着小脚,院前院后的喊着“小三、小三,家去吃饭”……日复一日,四千多个日夜,我的个头在稀饭、馒头抚养下长大,奶奶也渐渐老去。
奶奶很伟大,如春天般宽厚博大,滋润了我的生命。
小学三年级,突发急性黄疸肝炎。对医学知其一二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命的病。幸亏奶奶发现及时,才使我残喘着留在人间。黄疸肝炎传染性很强,一进院就被隔离了。那段时间里,奶奶冒着被传染的危险,歪着小脚,每天三趟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遵照医嘱,用端来的红枣、花生熬的粥,一口一口地喂着,把我从生命的边缘拉了回来。像桃树上沾着春雨的朵子,我又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光芒。
雨还在下,绵绵的、蹂躏着思亲的人们。雾,裹在绵绵细雨中未能散去。
奶奶的身影在雨雾中越来越模糊,记忆的纹路却越发清晰、越发流长。和奶奶在火车站的合影,成了诀别。
眼角的泪花噙着,喉结处硬硬的,咽不下对奶奶的思念,心一阵阵紧缩……
奶奶,小三想您啦——小三想回家来看您,来给您磕头啦……您坟头的草,小三会替您拔,碑会替您擦。奶奶,我心真的很疼、很疼,还想着您蒸的馒头、熬的粥……奶奶,您一定要在前面路口等小三,小三懂事了,小三给您蒸馒头、给您熬粥、帮您穿针、帮您纳鞋底……小三来伺候您啦。奶奶,小三真的好想您,想早点来陪您。奶奶,小三来了,您一定要记得认我啊。奶奶——
雨雾里,奶奶把山带走了,只剩下近处老去的黄和冷雨中清冷的我。
版权声明:本文由3000ok传奇sf最新发布站原创或收集发布,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上一篇:富不过三代
下一篇:寒梅傲雪和空谷幽兰的内心独白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