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三个故事

奶奶的三个故事

裹尸散文2025-11-11 19:31:02
奶奶不识字,不能读书看报。有时候,她倒也拿着报纸翻翻,指着一些大标题说:“你看,这是个‘人’字不是,这个是个‘女’字吧。你当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啊。”更多的情况下,她会评论报上的照片:“这个丫头穿的是啥衣
奶奶不识字,不能读书看报。有时候,她倒也拿着报纸翻翻,指着一些大标题说:“你看,这是个‘人’字不是,这个是个‘女’字吧。你当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啊。”更多的情况下,她会评论报上的照片:“这个丫头穿的是啥衣裳,整个脊梁都露在外头,有啥好看,丑死了!”不过,那还是她七十多岁的时候,后来,视力越来越差,电视也看不清了,更甭提报纸了。奶奶年少时裹过小脚,走路不得力,上了年纪,更是时常腿疼,脚疼的,我们家住七楼,又没有电梯,自从搬过来后,她几乎就没有下过楼。有时候,我问她:“奶奶,你想下楼去转转不?”“我不去,下去干啥?爬一趟楼,累死人的。”“那你成天在家坐着,不烦啊。”“不烦,我就在家坐着,蛮好的。”但我想,她还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每天,她有不少时间都是趴在凉台的窗台上,看着楼下的人来车往,看着附近学校的学生们上学放学。每次,我去学校,或者我妈出去买菜,总是我们前脚离开家门,她就赶紧着走到凉台上,巴望着楼下,等着我们的身影出现在马路上,然后很快消失在街角拐弯处。那个马路上的小小身影,延续着她和外部世界的全部联系,即便瞬间就走出了她昏花的视野,却也始终背负着她的目光,一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总记得我小的时候,奶奶常给我讲故事,但颠来倒去也就是那么三个故事。一个是类似于田螺姑娘的,但说的是蛇姑娘。说一个年轻农夫家里出了怪事,接连几天他收工回家,都看到桌上摆好了饭菜。而他是光棍一条,家里再没有第二个人了,他心里纳闷,想看个究竟。一天,他早早地收了工,悄悄走到窗户旁边,往里一瞅,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一个漂亮的姑娘正在做饭。农夫一脚踹开门,堵住姑娘,问她是谁,不得已,姑娘只好承认自己是个蛇精,前几天为他所搭救,此来并无恶意,只是想来报答他。再后来好像他们就在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吧,但愿是这样的。第二个故事说的是龙王嫁女。说有一天,突然雷电大作,暴雨倾盆,大家伙都躲到家里,不敢出门。可有一个人,不知怎的,还在外面,却不想撞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他看见有一行人披红挂彩,吹吹打打从河里走出来,是给龙王的女儿送亲的……后面的情节给忘了。而第三个故事,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后来我问奶奶,她却丝毫不记得曾经给我讲过这么三个故事了。我也不知为何就那么确定有这么三个故事是奶奶讲给我的。
小的时候,奶奶会讲些虚构的故事来哄我,而她自己的故事,却是在近几年,我才想起问她一些。听她说起,她年轻的时候在农村,日本鬼子来了,她却胆大,敢对着他们嚷嚷。“那些日本兵最坏了,我不怕他们!”后来八路军也来了。再后来,她来到这个城市谋生。先是给人家当保姆;后来,没有了固定活计,只能找些洗衣服,糊纸盒的零活;接着,原来的爷爷因为得了病又没钱治,跑去跳了河;再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的爷爷,生活依旧贫苦,却算是安稳了下来。当然回忆里也有亮色,刚到城里那会,有空就去找同乡姐妹们玩,跑这儿,跑那儿,走好远的路,也不觉得累。说起这些时,我总是试图从她那布满折皱的脸上想象还原出一张青春的脸,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却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可以印证。每一个老人都是一部历史,载满故事。常立志要读书破万卷的人们,有多少会记得去翻动身边这些最真实、最芬芳的卷册?
06年初的一天,奶奶照常站在凉台上巴望外面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摔断了骨头,经受了两个月的疼痛煎熬后,过世了。而我,也再没有机会去求证那三个故事的原来面目了。却又转念一想,奶奶用其一生不也创造了三个故事:她自己,我妈和我。她的故事已经在岁月中飘零,没入尘埃,我妈的故事也已翻过了大半的篇章,而我,有责任让那些待续的部分更加温馨、芬芳。
奶奶是我妈的妈,我一直都叫奶奶,按照大家的习惯,应该是叫外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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