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算不毛之地，草一撮一撮的，凑成了堆，宋说这只能算是毛不旺。
嘉峪关就在这毛不旺的茫茫戈壁上，是美好的山谷的意思，可能之前它真的美好过。
关城是嘉峪关必看的，就在市郊某个方向，估计是北方，十几分钟的路程。
凝固了历史的关城，左边是祁连山，冰峰雪顶。右边是黑山，名副其实的黑，像正在劳作的矿工。我一念想到了《倩女幽魂》中的黑山老妖——组词联想法。这是错的，但凡有些法力，妖也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兴风作浪，焉能在这硝烟弥漫刀光剑影之所、寸草不生飞沙走石之地安家落户，除非是情非得已、神命在身的土地公公。
祁连山，没有图画和想象中的秀丽，那雪山冰峰，与家乡冬天里白雪皑皑红装素裹相形见拙，拍一张就可转身。黑山倒是值得一提，黑灰色，像煤矸石，像砖瓦窑的烧炭的民工，也像野火燎原之后的沃土，似乎春风一夜，就有绿芽儿欣欣然破土而出。导游说那是矿石氧化的颜色。铜塑一般的山上，富含芒硝、石棉、铜铁矿石，其中芒硝是全国的主产地。原以为芒硝是什么军工材料，可以制造原子弹炸弹的，查了百度，它竟然是一种具有泻热、润燥、软坚之效的药，主治实热积滞，腹胀便秘，丹毒，痈肿。不知道和什么记混了。
关城建在祁连山和黑山之间，相去两山都是16里，兵塞之地，凭山脉为屏障抵御来犯之敌。我似乎看到了生死相搏的硝烟和惨烈的血肉相搏，尘土飞扬，血流成河，横尸满野。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祁连山可数的清？黑山可数的清？
关城看起来不很宽阔，当年驻扎几万兵将，恐怕是相当拥挤，而且外城还有农户商家。城是“回”字形分布，充分考虑了作战的需要，比如好进难出，比如瓮中捉鳖、迷魂阵，比如滚石击敌地形是为短兵相接考虑，很有智慧。但吸引我的，却是六百年岿然不倒的城墙。它可不是像长城一样用大砖砌成，全是黄土，普通的黄土。如今依然毫发未损。从事建筑业的人应该在这里做质量培训，补补良心课。
筑墙用的黄土自然要选上乘的，运到工地，碾碎铺平翻晒一个月，把其中的虫卵草籽晒死除净，以免它们死灰复燃松动墙体，土夯成的墙体加了米汤浇灌。我看到许多米汤作粘合剂的记载，怪异另类的王小波竟然说长安的城墙是用小孩屎和糯米汤铸成，所以坚不可摧，当然不能信。检验的严苛却让人咋舌。一是“锄而不入”，就是验收工程的时候，用锄头挖不进去。二是在一定距离射箭，箭入墙体者，施工和负责人斩立决。箭不入墙体但凿下箭坑者，入狱三年或流放——如果是我，就选择流放，这荒蛮之地和流放有区别吗。六百年墙体如新，原来是用生命作成本的。当然，老天也肯帮忙，这里每年只有80毫米不到的降水，却有两千多毫米的蒸发，少了雨水伟大的冲刷作用或者叫破坏力，墙的寿命自然会长。我随即掏出手机，给好友发去一个信息：“生命百年一枯，也许爱情可以‘锄而不入’。”我想与她分享这一震撼，她似乎没听懂，也没回信。
关城里有兵营区、演练场、游记将军府邸、文昌庙，倒不稀罕。
戏台让我至今迷茫。其实就是一个四五十平方的高出地面一米的舞台。舞台背景是道教人物绘画，画的谁，不认识。导游的兴趣在戏台前区左右两壁的描绘。左边是一个老和尚临窗打坐，两个小徒弟，一个伏在师傅身边，一个手持镜子。右边，是一个衣衫不整坦胸露乳的妇人，抚摸茶几上的一个形似老鼠黑鼬的怪物。导游解释说，这是道家讥讽佛门弟子与妇人通奸，坏了佛家戒律，诞下怪物孩子，以示惩戒。老和尚惦念，苦于不能殷勤探视，就让小徒弟用镜子照，看看妇人是否安好。我坚信这种说法是错的。一来道家诋毁佛门，大可不必将龌龊之事标榜于自家门厅，不仅有损其超然世外的道骨仙风，还破坏了人家的主题教义。像这般扔砖头、绕舌骂街，乃小儿做派、市井鼠辈泼妇之举，跌了神仙的份儿。不可能。二来此戏台主要是以舞台剧的形式展现国内朝廷的情况，如同电视的新闻联播，是个弘扬主旋律的地方，守边将士台下而坐，看的是通奸苟且画面成何体统，恐有教唆引诱之嫌。很不可能。倒是隐隐的让我为人性唏嘘——老和尚算是性情中人还是偷香窃玉之徒说不清，但他是活生生的有情有爱的人，这点没错。记起仓央嘉措的慨叹：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