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气变化有些无常，一会晴，一会洒下一阵雨。这让我想起童年时期，暑假放假在老家晒稻谷的情形。

那个时候房子旁是一块块梯子一样的稻田，盛夏时节，每晚伴着蛙声入睡。稻谷成熟，收割好挑到晒谷坪，让它们在烈日的炙烤下，尽情地呈现金黄、干爽、饱满的模样。那个时候，我常常被大人们分配到晒谷坪，负责翻晒稻谷，下雨及时收好稻谷、装箩筐、盖好塑料薄膜，等大人来挑回去。

负责稻谷的翻晒其实是一件很要技术的事情，这其中最重要的知识是学会观天象。如果等到已经下雨了才收稻谷，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在天气有变化之时，要学会判断，这天气到底会不会下雨？多久后会下？还是只是吓唬人的，黑云一会就夹尾巴逃走。

那个时候我观看天象没有经验，常常一看到黑云，就慌乱地拿起工具收稻谷，很多时候是收好了，又急又累，出一身臭汗后，发现黑云不见了。有时候发现一点点黑云，心想应该不会下，不予理会。结果等到豆大的雨点横扫晒谷坪之时，干爽的稻谷已经在雨里溃不成军了。

很多时候，大雨会在午后突袭。那个时候，大人们已经从田里收工，吃过午饭，在家里吹风扇，或者在屋子前的老柚子树下，扇着老蒲扇乘凉。由于“职业”习惯，我常常时不时观看天象，看看黑云有没有袭来，有没有捣乱的意向。但是我的判断常常失误。这个时候，“军师”来了，父亲从老柚子树底下钻出来，站在晒谷坪上，把手放在额前（避免太阳光射进眼睛），抬头看天，把天空的四个方向都看过一遍后，大手一挥，说：不会下雨！回去休息！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放了一个定心丸，立马丢下手中的翻晒工具，看电视去了。

有时候，“军师”在看过天气后说：雨在几分钟之内就下了！快点，动作要快！等我们一家四口喘着大气，收好稻谷之时，雨点已经在身上跳跃了。

在观察天象这件事情上，我特别佩服父亲，有时我会问他是怎么看的，他会跟我讲什么是过云雨，过云雨下得快，走得快，像鬼撵一样；如果黑云压顶，又伴有大风之时，雨通常下不起来，因为黑云被吹走了；如果黑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天气闷热，那么雨会来得快而且都不会小；如果黑云只是从一个方向来，通常也不下雨，那只是过过场子的，不一会就走了……

父亲讲这番话的情形，跟电视里地下指挥部指挥作战、分析敌我情况的军师一模一样。他用自己多年在劳动中形成的思维习惯，为观察天象获取了丰富的经验和知识。这常常让我想到迟子建小说《群山之巅》笔下的辛七杂，一辈子被人当成逃兵，遭取笑，但是在协助孙子躲避搜查之时，那种机警与智慧，把几十个警察都“玩”在股掌之中。父亲又何尝不是这样，做了一辈子老实人，常常被人取笑，常常吃亏，但是在观天象这件事情上，他是自己的常胜将军，他能找到天与地之间的对话，听得懂它们之间微妙的语言，在苍穹之间的王国里，父亲是自己的国王。

我常常躲在暗处，观察一切，有的说出来，有的没说，有时发呆。我也常常看到类似于父亲一样角色的小人物，他们渺小，但是都是自己的军师和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