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俗情
上大学那阵,总盼着放假,特别是寒假,常令我萦怀挂心,往往是假期未到,心就飞回了贵州老家,暖融融地与家人共享火盆瓜子话冬心的闲致,品味柴火灶上串串腊肉的熏香,或呼朋唤友重温吹笙打闹的童趣。寒假一到,往往
上大学那阵,总盼着放假,特别是寒假,常令我萦怀挂心,往往是假期未到,心就飞回了贵州老家,暖融融地与家人共享火盆瓜子话冬心的闲致,品味柴火灶上串串腊肉的熏香,或呼朋唤友重温吹笙打闹的童趣。寒假一到,往往逼近年关,这段时间,又是父亲一年最忙的时段。那几年的冬天,父亲常做些小生意,以筹集我的学费以及贴补家用,虽克勤克俭,却也顺风顺水。黔东南苗侗族地区,春节作兴贴对联,门神,还有喜钱。兴许是图个灵气,从古沿下的习惯,对联要是手写的,门神要是木版拓的,喜钱一定得是錾刀錾的,书店间或供销社卖的那种印得十分雅致的对联或门神,却少有人问津。地道的门神和喜钱几乎青一色来自湖南一个叫滩头镇的地方,做这种买卖的生意人也大多来自滩头。每到农历十一月底,父亲就随一帮生意人搭长途班车去到滩头,大捆小捆地贩回一堆门神与喜钱还有红纸。到了农历十二月初,父亲就挑着,挨个集镇去卖。上旬和中旬,过年气氛尚不甚浓,这些应节的东西很难卖出几个钱,能赚回路费和家里的生活费,已算万幸。一到下旬,生意突然好了起来,多数时候忙得不可开交,这时,母亲总会放下手头上的活,帮上父亲几天,而我,也放假回到了家,勉强可顶上母亲家务活的缺。
父亲初中文化,在农村做了几十年的木匠,凭着肚里的一点墨汁,多少能在自己做的嫁妆上沁出一些字画来,但于外卖的对联,父亲从不抄笔班门弄斧。没有对联,在集镇上,父亲仅能卖红纸、门神和喜钱,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卖对联,没有对联的烘托,仅靠门神喜钱,伶仃三两,难成格局,生意自然是大打折扣。一张红纸八毛钱,还需磨番口舌,而一副对联一块五,却难得有人杀价。一张红纸可裁两副对联,同样的成本,红纸仅能赚点微利,而裁成对联可成倍的赚。这笔帐,父亲心里有数。看到自己的红纸不能变成对联,父亲时常急得直跺脚,每晚回到家,心事重重,闷着不说话,独自坐在柴火灶边呷着他一生钟爱的烧酒。好几次,我试着和父亲说帮他写点对联,可父亲黑着的脸一次次把我的话堵了回去。在父亲的眼里,赶集写对联做买卖不是体面的活。不过,父亲最后还是耐不住母亲的唠叨,很不情愿地接受了我的请求。
能给父亲帮点忙,我心里很是欣慰。起初两天,我跟着父亲上集镇现写现卖,虽能博得赶集人的喝彩,心里难免也有沾沾自喜的成份,但到底效率不高。冬天的贵州,细雨霏霏的天气多,每早还没旺市,就得提前在简陋的露天铺位上打个塑料薄膜棚子,以防下雨。可真下雨了,一个门板宽的铺位,也顶不住风遮不住雨。就算不下雨,冬天的阳光懒恹无力,现场写的对联,迟迟难得干。买主付了钱站在铺位旁捱上半个小时,才能等到润干润干的对联,心里早就没了耐心,没有不悻悻而去的。后面的顾主见铺位等对联的人多,只伸过头瞄了一下,就走开去了他处。一天下来,能卖个二十来副对联,还得看天的脸色。后来,我不再刻板地一律现写先卖,我会在头天晚上准备一部分,急要的顾主可取现成的,不急的想买个心里踏实的,就等现写的。这样,头天晚上,家里就成了战场。
每天赶集回到家,一般天已墨黑,草草扒两碗饭,就得准备第二天的对联。写对联一般得就着火盆,小方桌摆在火盆旁,火盆上架个竹片格,被裁开的红纸搁在桌旁的长板凳上。一纸对联刚一写完,母亲即刻搁上火盆上烤,烤干了的,放到地上,等纸张回润。因来不及翻纸,有烤糊的,也有红纸落墨点被烤白的,更有没烤干而流挂的。当满满的一大菜碗墨汁见底时,一百副对联差不多就写完了,闹钟也到了子夜时分。我直起疼痛的腰,双腿早已酸麻得挪不了位,可看着一堆洒满淡淡墨香的对联,幽幽地散落在我疲累的笔底,十足穿山过林后马蹄上留下的原野的芬芳,心里多少有点宽慰。此时,父亲默默地蹲在地上,把我写好的对联一一分开,卷好,打包,装入蛇皮袋。父亲虽然不说话,可他微笑的嘴俨然魏碑上那种字那么扁,我知道,父亲心里舒坦了。
每天天还没亮,父亲低沉的声音第一个响破我的清梦,我来不及洗漱,睡眼惺松地跟着父亲赶路。挑着对联,走出木屋,只觉寒风刺骨,星光点点撒满一地,走在行将坠落的蛋青色月光下面,影随星碎。一个小时的青山樵路,方能赶到山寨外的马路边。
黔东南属山区,公路多在山中盘桓,路面差。天刚微明,站在路边,看到路面上疏落的白霜,顶着冷冽的朔风,默默等侯过往集镇的班车,心里蓄满了淡淡的孤寂。父亲蹲在路边的草堆旁,独自吧嗒他那一辈子不离手的旱烟,只有那忽暗忽明的烟嘴,才知道蹲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当远远地闻到班车隆隆的喘气声,父亲就会机械性的跳起,抓过扁担,做好挤车的准备。在这犷远的大山里,是赶集的早班车,第一个摇落大山里晨曦的寂静,虽像老人气喘嘘嘘地一次次爬过山头,但给粗犷的大山以生命的张力和萧洒的放浪。车箱里,坐满了赶集的人,就是过道也从不放过,而厚道的司机照样热心地停靠搭客。不是司机贪财,班车是国营的,搭多搭少,不影响工资,实在是司机知悉山区搭车的艰难,体谅等车人的心情。死硬塞进车箱后,父亲总不忘给司机打个招呼,表示感谢,司机只是憨厚地笑笑。有好几次,班车实在塞不进了,我和父亲只得在路边苦等路过的手扶拖拉机。手扶拖拉机很少有空的,因为便宜,坐的人也多。能等上一台稍有空位的,我和父亲会不失时机地跳上去,手扶着拖拉机的铁皮顶盖,一路颠簸到达集镇,心里已算踏实了。
几乎所有的集镇都当着马路,铺子老板取下铺面的门面搁在马路的两边,就成了赶集的临时铺位。父亲租赁的铺位大多是老顾主,我和父亲每次下了车,直奔老铺位,和老板打个招呼,热热闹闹地就忙开了。如是去个新地方,就要挨个铺子去问是否有铺位出租,谈好了铺位,得即时交了租金,否则,等你吃了早餐回来,说不定铺位就被他人租了去。
卖红纸门神的都是一帮人,相互知根知底。早晨,大家一落定铺位,就会聚在一起,抽旱烟,扯蛋,拉家常,商量中餐的问题,也不忘说几句荤话。中餐往往要等下午两点收了摊后才有吃的。早收摊的,会在场子里买榨豆腐,称两斤五花肉,找个熟悉的伙铺,一锅炖下,用个铝脸盆装着,搁在一矮小沾满油污的方桌上,用一小碳火热着。等场子里的人大多散了,大家才急急收了摊,赶到伙铺。看着满盆豆腐炖猪肉,早就唾涎津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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